“龙门还真是一座奇妙的城市,总能吸引来各种各样的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埃门培尔抬起头,看向语中带刺的夜伊,“形容我倒也贴切。那么你呢?”
“……我从未说过我不是。”
“是吗……哈哈哈哈!丧家之犬……”埃门培尔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这么看来,你我也没什么不同啊!”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因为夜伊快如闪电地伸出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呃……”
“你也配?
堕落者、失败者、自断前途者,无论哪个角落里都有一大把。
但我知道,如果想要改变什么,就必须不断地前进,哪怕不择手段。”
夜伊的声音冷若冰霜。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凭对方跌坐在地上咳嗽不止。
“呵……是吗。我输得不冤。”
“你还是有点骑士精神的嘛,倒也不是太难看。”
“……”
“别说‘杀了我’之类的蠢话,或者就自己动手。”
“你……为什么?”
“嗯?”夜伊歪过头,“你问为什么妨碍你?我刚才不是在开玩笑啦,能让龙门总督欠下人情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差点就被龙门的暗部武装捷足先登了。”
“你说……暗部?”
“一群穿着黑蓑的怪人。我来的路上用了些小手段误导了他们,否则他们会先我一步来到这里。所以说,你的计划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的啦。”
“这样子吗。”埃门培尔释然地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四名穿着黑蓑的影卫已经将他们围住。
“所以说,你已经失去继续前进的资格了。”夜伊的声音仿佛在宣判着什么,又好像只是一句温和的提醒。
“奉魏公之命,前来诛杀嫌犯,闲杂人等回避。”
“我就在旁边看着。”
埃门培尔瞪了他一眼,随即微笑了,“是吗……可不能让你看扁了啊。”他俯下身,拾起了地上的断剑,摆出经典的起手式,“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骑士精神!”
这时,入口处传来沉闷地爆破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菲达踉跄着闯了进来。
“唔,我还以为这门够结实呢。”夜伊略微有些惊讶,“……原来如此,随身携带的爆破箭头吗?”
“哥哥!对不起……我……”
“笨蛋!快出去!”埃门培尔吼道。
菲达想要冲到他身边,但夜伊伸出手,拦在她身前。
“别玷污哦,他最后的决心。”
“你在说什么……让我过去!”
(怎么办……最后一枚爆破箭头也用掉了……得赶快离开这里!)
埃门培尔抬起头,留给女孩一个笑容,“没事的,拜托请回去吧,菲达。
请记住吧,就算到了最后,我也在不断前进啊。”
“哥哥……”
夜伊看到,女孩的眼中噙满泪水。
黑蓑们与年轻的赏金猎人同时动了。
血水从埃门培尔执剑的手上不断滴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没人能够相信有人能凭一截断剑与龙门的顶尖力量打得有来有回。
在生命的最后,在自己最亲爱的妹妹面前,埃门培尔爆发出了惊人的余热。
毫无疑问,如果不计代价,黑蓑想要解决掉埃门培尔再容易不过。
——流星是璀璨的,哪怕它的璀璨只有短短一瞬。
四名影卫对视一眼,同时使出了杀招。
他们黑袍下的寒芒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每一道攻击都足以将埃门培尔切成整齐的两半。
“有意思。”
埃门培尔想起了年幼时,兄长抚摸自己头顶的宽大手掌上,有一条由掌心蜿蜒至腕部的狰狞伤口。那是他从街头的混混手里保护自己和菲达时留下的。
“开什么玩笑……”他吐掉嘴里的血块,咬紧牙关,“龙门……乌萨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逼到这一步……
这算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就这么如你们所愿啊!”
他手中的断剑骤然绽放刺眼的金光。光芒之中,那已然失去的剑尖竟然被点点银色填补了起来。
夜伊猛然瞪大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惋惜。“源石技艺吗?……可惜了。”
乍现的光芒确实逼退了影卫的进攻,但在密集的攻击中,那点银光也逐渐黯淡,最终飘散在略显昏暗的地下空间里。
撞击声、呼啸声,还有……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那柄断剑最终架在了一名影卫的脖子上,尽管,它失去了剑尖,没能给对方留下一点伤口。
埃门培尔低下头,有些惊讶地望向从自己胸口刺出的剑刃,长出了一口浊气。“切……我也想当一个合格的兄长啊。”
赏金猎人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双眼。
菲达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有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从始至终,影卫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夜伊注意到,埃门培尔的手臂上有大片黑色的源石晶簇。
“矿石病晚期么……难怪他这么着急。”
恐怕是希望趁着自己最后的时间给妹妹找一个容身之处吧,他想道。
菲达被埃门培尔保护得很好,至少没有染上矿石病。
这时,他身边的少女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决绝和丝丝恨意,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根普通的箭矢。
失去了复合弩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战斗了。
她握着箭身,狠狠刺向夜伊的手臂。
“够了。”夜伊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低声说道,“离开这里吧。”
“混蛋……混蛋!”
“我说够了。”
“放开我!哥哥……哥哥他死了啊!我……我……”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滴落在地面上,留下点点水渍。
“你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夜伊平静地说着冷酷的话,“弱者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你懂什么!我……我只剩下哥哥了!现在……”
“少自以为是了!”夜伊突然吼道,“你以为我没有经历过吗?!
至亲死在了乌萨斯的铁蹄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在火海里化为灰烬,最好的伙伴也为了救我而被掩埋在火焰肆虐的废墟里……你又了解过什么?!
你能做到什么?!”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夜伊比谁都憎恨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个谁都守护不了的自己。
菲达咬着牙,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体,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吐出两个字:“我走。”
但有人不打算放过她。
影卫们沉默地围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还有一个。”
这时,夜伊猛然伸出手,将影卫与菲达分隔开。
“让开。”
“如果我说不呢?”
“让开,这对你我都好。年轻人,不要执迷不悟。”
纯白的匕首出现在夜伊手中。
也正是因为弱小过、无助过,夜伊才明白需要被守护的感觉。
——此刻,他只为弱者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