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实总是不如人意。
中宫位上,于洛正站在那里,他前方的地上,正静静躺着一个比拳头还大、由九块方木块组成的方木。
那正是阴阳离幻方。
也是温齐担心的。
*
“这……”
掌门席上,陈掌门呆了片刻。
近十年了,还从未有人能将温齐的阴阳离幻方致以重创过。
收住神色,他不由得轻叹:“于家小儿,不简单呐。”
另外四个掌门虽对阴阳离幻方与温齐之间的真正实力如何,可刚在台上也能看出来,这千山宗的大弟子,是遇上劲敌了。
还只是云起宗的筑基弟子。
刘掌门也跟着唏嘘:“真不知道老邵是怎么说动于家主,将他独子收入门的?”
“呵,依老夫看,是云起宗走运罢了。”
王掌门俯瞰擂台中央的人,嗤之以鼻,只是那睥睨的眼神里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庆幸。
庆幸这人是进了云起宗,而非千山宗。
不然,他的徒儿又得多个麻烦的对手。
擂台上,捆灵绳出,温齐将地上的阴阳离幻方收回手中。
东西虽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已经没有了灵力的气息,显然是刚刚隐身在暗处时,被于洛一直用来当坐垫的大张叶子牌全力击过,令其灵力全失。
“你刚刚就一直在等我用阴阳离幻方出招,好找它藏匿的位置。”
尽管声音淡漠,还是能从中听出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
显然,阴阳离幻方受创,对温齐心灵上造成的打击,并不小。
于洛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轻笑。
“如今,你的阴阳离幻方造不出九宫局,我的玄阴飞羽牌也因为攻击你的宝贝而鼓衰气竭,该如何是好?”
“是啊,该如何是好?”
温齐不由得喃喃。
被打败的难受感觉还在,却淡了很多,另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像寒风相搏的荒鹰,彼此争个你死我活,哪怕崖壁悬云,争霸不休,余留的斗志只为多一刻搏杀。
擂台上两个少年,忽然相视而笑,异口同声:
“那便用器修的方式好了。”
双方的对阵又回到了起点。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包括几个掌门在内。
他们心绪有些复杂。
对阵前临时改规则的时候,白商讨了。
于是几个掌门聚在一起,又是一番叽里咕噜的商讨。
温齐瞥了眼掌门席的位置,面无表情:“看来要快点得费些功夫。”
于洛点点头:“那就不靠他们了。”
话落,在众目睽睽下,温齐掏出一个小葫芦,放在中央,两人隔开一段距离,很快那葫芦有了动静,数把茶叶自葫芦嘴喷出,蔫黄的茶叶在两人之间飘散,宛若漫天被染过泥的飞雪。
原地的两人顿时消失在原地,木灵力纷纷使出,经他俩收的茶叶像遇到山泉般,重归翠绿,如获新生,霎时,数百片茶叶未着地,便落入两人之手,一片不差。
四掌摊开,两把茶叶色泽鲜绿,隐隐流过浓郁的灵气,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茶叶了,在木灵力的作用下,这茶叶已具治愈疗效的,亦可如尖芒利刃任人挥使。
至于区别……
数量看不出、色泽看不出、纯度看不出、韧性看不出、灵气看不出。
这很难评。
于洛和温齐相互一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果两字,便齐齐盘腿坐下,将茶叶各自放到了对方面前。
于是,在一众修士眼里,擂台上原本的惊涛骇浪,急转直下,出现了诡异的和谐。
旁人眼中两个玉树临风的天骄,在擂台上数起了对方的茶叶。
台下,百里竹有些不确定地问:“何沭,我们是不是……走错场了?”
何沭回道:“我们没错,是他俩被相互的宝贝绝招击傻了。”
另一头,骆荣眯眼:“二师兄,大师兄真的没事?输赢重要嘛这,连数数都要亲自上阵,这不有师父他们评判嘛。”
萧念平静回他:“输赢重不重要另说,但大师兄炼的茶叶能疗愈,你的没有,要好好反省。”
骆荣:“……”
他的风扫梅花是用来干架的,不是治愈的。
半刻钟后,擂台上,两人又站了起来。
于洛:“一百八十五。”
温齐:“一百八十四。”
台下候着的其中一个千山宗弟子,很灵活地在一个本本上唰唰记下他们刚说的话,并在六宗丰碑那边的告示栏上贴下。
于洛眼底闪过一抹可惜。
就差一片。
重新正了正面色,他作揖道:“是我输了,承让。”
温齐行礼,举止之间从容有度,没有半点傲慢:“下次再战。”
“对对对,依老夫看,就这么办。”
“……”
掌门席上,陈掌门带着跟另外四个掌门商量出来的加赛内容,起身准备宣布新的规则。
下一秒他连同身后四个掌门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咦?
人呢?
怎么下台了?
老夫还未宣布新规则呢。
不过台上那葫芦怎么这么熟悉,跟老夫的茶壶可真像……”
底下,萧念侧目,对一旁已经整起香囊的骆荣道:“小师弟,跟师父说一下。”
“我不,我再研究研究,我炼的茶怎么就比不过大师兄了?”
“我可以再抢一次香囊。”
“好嘞,二师兄,师弟这就去。”
……
回候席处的路上,温齐似是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叫住于洛。
“我在牌阵里用阴阳离幻方全力攻击你时,你当时是怎么躲过的?”
阴阳离幻方威力不小,如果于洛将全部底牌用在找出幻方致以一击的话,那要不费吹灰之力抵住他前面的攻击,几乎不可能。
“这重要吗?”
“嗯。”
看着温齐一脸严肃,于洛轻叹,而后扬起一丝笑意:“不用躲,因为我压根就没受到你那一击。”
眼神闪过一抹错愕,温齐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当时明明听到你的声音在何处。”
“你说的是这个吧。”
于洛随身拿出一张叶子牌,看起来与其它叶子牌别无二致,随着于洛用起一道水灵力,那牌竟自己发出了声音——
?用不着,我会自己破。?
温齐一时沉默。
搞了半天,就是对方来了一招鱼目混珠,才让其有机可乘。
温齐一时如鲠在喉,索性跳过此话题,转而问道:“你辅修是符?”
见于洛摇头,他追问:“那你怎会将符修才会的仿音符文融进叶子牌里?”
“我确实不是符修,只不过是有人将一道传讯符教给我,我略加改用了一下。”
温齐神色略异,云起宗的符修?
“教你的是……”
“是我师姐……”
话未说完,一道有节奏的叫声打断了他。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
这谁家的鸡?
于洛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未见声源,意外瞄到温齐莫名发黑的脸色。
他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什么商机,挑眉:“你家的?”
“不是。”顿了下,温齐觉得这样说又不妥,改口:“差不多。”
此时,那鸡叫声好似不太对劲,于洛感觉那叫声越来越大,大到他震耳发聩。
耳朵快震聋的不止他一人,候席处的弟子,甚至可以说整个演武场,都散发着这种直击灵魂的“咯咯哒”。
百里竹抱头鼠窜:“谁家鸡出来祸害我啊啊啊,呜呜我的耳朵……”
到处捂着耳朵跑来跑去,见没什么效果,干脆上手扒拉何沭的芥子袋,企图找到一颗能闭住耳朵的丹药。
结果反被挨了一个大逼兜。
“特么别找了,有用我早用了——艾玛我的耳朵,这鸡是掉青蛙塘里闹嗓子了吗,跟老太婆吵架似的,真特么难听!”
许是被雷鸣般的叫声刺激到了,何沭感觉脑袋昏沉沉的,索性拉着百里竹去找陵水宗的人求下安抚法术,哪怕拿他们那木棍敲个头能缓缓也好。
论脸色好不好的,恐怕要数掌门席上那几个老者了。
一个比一个阴沉。
这莫名其妙的“咯咯哒”突如其来,将好好的六宗会试搞得一团糟,场上已有修士陆陆续续从大门处捂着耳朵跑了,剩下的,是一片鬼哭狼嚎。
刘掌门沉闷地用法杖跺了跺地。
“老陈啊,虽然老夫底下那些徒儿上回唆使你们弟子卖菜,虽然在你们那买了还没给钱,但也不至于放牲畜来逼债吧,老夫这把老骨头,震散架了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陈掌门嗤笑:“呵,刘掌门误会了,老夫今日也还是第一次知道陵水宗与千山宗还有段钱财渊源,不过现下,还是把那鸟抓来吧。”
“鸟?”李掌门纳闷,不是鸡吗?“何处的邪鸟能发此等怖音?”
玄掌门神色阴沉:“哼,莫非是魔族携异兽进犯?简直大胆包天,胆敢扰到六宗会试的地盘来。”
刘掌门哎呀一声:“若真是魔族,那就不该让那群年轻人乱跑,危险呐。”
王掌门难得点头认可:“有理。”
几个掌门纷纷祭出本命法宝,长发飘扬,衣袂翩跹,亟待而发,发挥修灵界领头人的作用。
“诸位,且慢。”
已经飞到半空的四个掌门刹住车,纷纷回头,死亡凝视。
“还有事?”
陈掌门摸摸下颌,轻咳一声,有些心虚:“不是魔族,诸位不必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