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冲面色一滞,复又正色道:“君玉何须妄自菲薄,世人皆知,这几十年来蒙古大军席卷欧亚,灭国无数,战斗力堪称举世无双。
曾经的金国何其强大,压得我大宋喘不过气来,但你看看,金人在蒙古人面前不堪一击,转瞬被灭。
我大宋与蒙古人的交锋也从来都是败多胜少,可今次蒙古人却在我钓鱼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仅此一点,我们就值得骄傲。
今天这一战,充分证明蒙古人并非不可战胜,他们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刀能砍死他们,箭能射死他们,檑木滚石能压死他们,他们伤亡多了也会崩溃。
所以君玉,你一定要有信心,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坚守此等坚城,一定能让鞑子饮恨于此,扬我大宋国威。
蒙哥汗不是被西方人唤作什么‘上帝之鞭’么,嘿嘿,今次他胆敢御驾亲征钓鱼城,我定要让这‘上帝之鞭’折此城下!到时我俩必定青史留名,威震天下!”
皇甫冲强烈的信心深深感染了张珏,张珏哈哈一笑,一扫颓势,朗声道:“好一个折此城下,末将一定追随将军,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两人正笑着,一个小校突然上前禀告:“报将军,水师统制吕文德禀告,鞑子的水军正在上游集结,意图顺流而下攻击水寨,吕统制请求水师出寨迎敌。”
皇甫冲立即大手一挥:“准,告诉吕统制,水师全权由他指挥,务必击退鞑子水军,保护水寨!”
“诺!”小校领命离去。
皇甫冲和张珏也跟着向钓鱼城的西城城头奔去,以观水军作战。
片刻时间,宋军水寨水门大开,近百艘战舰依次驶出,皇甫冲注意到,除了水军的主力斗舰和艨艟快船外,宋军水师的旗舰竟然是一艘满是旌旗的高大楼船。
该楼船不是一般的雄伟,长逾三十丈,宽约十二丈,高近十丈,甲板宽阔,可以行车走马,甲板以上整整五层楼,每层设有舱室、女墙、战格,装有拍杆、铁刺等武器。
楼船可载水军三千人,水军除了寻常弓弩,还装备有突火枪、火箭等早期火器,整个楼船犹如一座武装到牙齿的水上堡垒。
更夸张的是,该楼船顶部还装有三架专为楼船设计的巨型三弓床子弩,此床子弩又称八牛弩,是宋人在唐朝弩炮基础上进行的魔改升级版。
床子弩用滑轮组将三张巨弓合并起来,以绞轴上弦,以两米长、碗口粗的标枪为箭,十名膀大腰圆的士兵才能操作,发射之时声若龙吟,射程最远可达千步(古代一步折合现代1.5米)。
床子弩在三百步之内威力奇大,射牛牛穿,射墙墙倒,堪称无坚不摧,是有宋一朝的最强大杀器,此楼船因为装了三架床子弩,由此得名“射日号”。
一旁的张珏啧啧笑道:“每次看射日号巡游大江就是一种享受,威武啊。”
皇甫冲拍拍张珏的肩膀,哈哈笑道:“是啊,君玉,我大宋有此等江河堡垒,何惧之有。
我承认鞑子是骑射无双,但这些旱鸭子能拿出什么见得人的水军吗,估计就是舢板两三只,等他们见到射日号,恐怕得吓出尿来。”
哈哈哈,两人在城头笑得很是畅快,仿佛看见了射日号碾压蒙古舢板水军的景象。
笑声还没传出多远,大江上游突然传来一声炮响。
皇甫冲手搭凉棚看去,只见一大群蒙古人的艨艟斗舰浩浩荡荡出现,战舰群拱卫正中,也是一艘高大的楼船,旌旗猎猎,威武状比之射日号不遑多让。
什么!蒙古人也有楼船?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皇甫冲一时呆立当场。
张珏看清情况后破口大骂:“是泸州水军旗舰伏波号,他妈的,来人定是泸州守将刘整,据说这厮率军投降了鞑子!之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该死!该死的汉奸!”皇甫冲大怒,揪住一名传令兵的衣领恶狠狠地道,“去,告诉吕文德,给我狠狠地打,把伏波号和刘整都给我击沉在这里。”
“诺!”传令兵领命乘小舟向射日号驶去。
大江之上,蒙古水师顺流而下,逐渐逼近严阵以待的宋军水师。
突然蒙古水师打头的十艘斗舰左右分开,几十只小舟载着干柴火油,燃起熊熊烈火,从后杀出,向宋军水师大阵冲来。
射日号上的水师统制吕文德见状呸了一声:“狗日的刘整,不知道火船快攻是老子的拿手绝技吗,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呸!传令,艨艟快船上前阻拦。”
旗舰顶部令旗舞动,二十艘艨艟快船迅速前出,在本军大阵前均匀布防,只见一艘艘艨艟快船伸出十余根数丈长的木杆,像一只只水蜘蛛一般,将这几十只冒火的飞蛾牢牢锁住,让它自行燃烧至沉没。
偶有几只火船突破防御,撞上艨艟,艨艟却毫发无损,原来这二十艘艨艟早在战舰外侧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湿泥,根本不惧火攻。
火攻失败,伏波号上的刘整面无表情,一挥手,整个舰队摇橹扬帆,全速冲锋。
打头的十艘斗舰装有尖锐的撞角,顺风顺水之下动能惊人,野蛮冲撞下,“咔咔咔”声音大作,宋军的多艘艨艟被撞得四分五裂。
吕文德咬咬牙,宋军也全力迎上,与蒙古水军撞在一起,两军操起弓弩刀兵,接舷肉搏。
此战虽说是蒙古水军对阵南宋水军,但蒙古水军是刘整投降带来的宋朝水军,实际可以说是宋朝水军内战。
交战双方几日前还是同一个阵营,军事装备、水战技巧系出同门,可谓互相知根知底,因此肉搏起来拳拳到肉,格外凶狠。
蒙古水军囊括了四川大部分的水师,数量上占有比较优势,大小战舰逾百艘,不过射日号上的床子弩独树一帜,在此战中大放异彩。
吕文德艺高人大胆,指挥射日号游走不停,不时突前进攻,三架床子弩一刻不停地轮番射击,犹如一个移动的炮台。
每一发龙吟声响起,势大力沉的标枪射出,战舰中箭处无不碎片四溅、四分五裂。
普通的艨艟至多击中三发便散架,斗舰稍微能扛一扛,但若被射中水线处的船舷,一个门板大的缺口根本没法封堵,沉没的速度肉眼可见。
酣战半日,据张珏目视,被射日号床子弩击沉的蒙军水师斗舰足有三艘,其余沉没的艨艟或小型战船更是在十艘以上。
射日之号果然名不虚传。
吕文德多次试图靠近刘整的伏波号,拟给予其毁灭打击,无奈刘整有自知之明,始终将伏波号躲在射日号的射程之外,不敢近前。
受射日号的勇猛鼓舞,南宋水军斗志昂扬,逆水作战仍打得蒙古水师节节败退。
交战至傍晚,大江上处处浮尸,战舰残骸更是随处可见,殷红的鲜血和着天边的残霞,将江面染得鲜红一片。
皇甫冲叹了口气,传令道:“天色已晚,收兵吧。”
交战双方默契地脱离接触,各自返回,此战蒙军水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舰船,宋军占据上风,战损不到四分之一的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