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处在战乱时局,钟离诺的葬礼只能简单局促的举办。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大晋公主死于阵前为国捐躯的流言在百姓之中流传,大家都自发的来到公主府送行。
钟离诺撑着下巴坐在公主府的大门门槛上。‘其实我没做成什么,也没办法给你们带来和平生活,唉。’
在钟离杜衡的带领下,一行人抬着钟离诺的红棺前往皇陵安葬。而另一侧,楼弃抱着穿戴整齐的钟离诺从侧门而出。钟离诺就以残魂的状态跟在楼弃的身侧。
‘去哪里找木娘呢,楼弃我们现在又该去哪里呢?我猜木娘应该在凉国,你觉得呢?’
楼弃突然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我们去大凉。”
钟离诺伸出手在楼弃的面前挥动着,为什么她觉得楼弃似乎可以感受的到她,难道是错觉?
楼弃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聚集魔气施法来到了小竹屋,钟离诺连忙施法跟上。楼弃把她安稳的放在床榻上,自己则坐在竹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钟离诺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身旁,看着落日和满天的火烧云。直到天上的月亮高高的挂起,楼弃也没有回房的打算。钟离诺也感受不到温度,但她仍然觉得今夜的风好冷,楼弃连一件披风都没加,一定很冷。
‘喂,楼弃,很冷哎赶紧回屋子吧明日带我去找木娘。’钟离诺靠近楼弃的耳边用力地喊着。楼弃坐直身体,竟然真的起身走回竹屋了。
‘哎哎哎,逝者为大你懂不懂啊,你抱我干什么!’钟离诺看着楼弃上床掀被子,抱过自己的肉体一如往常甚至还体贴的给她掖了被角。
由于死去的时间有些久了,钟离诺的肉体已经变得僵硬。楼弃带着几分偏执的拉过钟离诺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间,可钟离诺的身体根本 不听摆弄,一直滑落。
楼弃不再动作,良久伸出宽大的手轻轻与钟离诺早就没有温度的手十指相扣。
“我知你怕冷怕挤,委屈你迁就我几日。”
钟离诺目光沉了又沉,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一脸的潮湿。她不忍再看,独自在竹林里的小河边坐下看着月亮。
‘不圆了,再也回不去了。’
“谁说回不去的,有贫道在你就能。”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筠岐。
‘筠岐道长,您能看到我?真的吗!’钟离诺一脸希冀的问道。
筠岐慢慢走近,随着拂尘的滑过,钟离诺透明的身体逐渐变成实体。钟离诺不可置信的借着河水照出自己的身影,她真的‘存在’了。
“道长,我这是‘复活’吗!”
筠岐摇头否认悠悠开口:“这只是我用灵力化出的你,日出之时就会消散。”钟离诺的肩膀失望的塌了下去。
“不过,贫道倒是没想到你能如此之快的就死去了。”
钟离诺叉着腰品鉴着筠岐的这句话:“道长,您这就不礼貌了,听您的意思我必须得死呗!”筠岐被钟离诺的言语逗笑了,钟离诺一头雾水。
“对,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钟离诺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她知道执吟的意思就是她还能活,而筠岐道长的意思更是明显,她不会轻易地消失。
“你还记得我叫你前往不照山修行一事么。如今你尚有尘缘未了,贫道在此等候,日出之时你来此寻我。”筠岐言罢便消失在了钟离诺的眼前。
钟离诺脑子一团乱,尘缘?现在她能做什么呢,是去找钟离茉意报仇还是回晋国和亲人留住最后的时光,还是找木娘交代自己的情况,
或者和楼弃好好地告别。
钟离诺的手轻触小竹屋的竹门,慢慢推开。本该安睡的楼弃正执剑对上了还来不及收手的钟离诺。
“钟离诺...”
“是我,我回来了。”
长剑坠落的铮鸣像钟离诺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样,发出了震撼人心的声音。她再一次听到了楼弃的心跳声,只是那份沉稳的跳动如今竟然似鼓声一般震耳欲聋。
楼弃的手臂一寸寸的收紧,像是要将钟离诺融进身体。钟离诺迟疑着伸出手轻抚着楼弃的后背。
“好啦,你都弄疼我了。”钟离诺软糯的声音在楼弃的胸前传来,楼弃才缓慢的松了些力道。钟离诺双臂在胸前抵住,挣脱开了楼弃的怀抱。
“别走,你...”楼弃迅速握紧了钟离诺的手腕。钟离诺只好任他握着,她斜眼瞟着床榻上安静躺着的‘自己’,心中升起一分怪异。
“楼弃,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可我的确是死了。”钟离诺无奈的说道。她甚至不知道此去不照山,还能否再回到人间,或许大家都从头开始就好了,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楼弃她残魂的事情。
‘如果楼弃能忘了我,重新娶一位温婉贤良的女子度过此生也是很好的结局吧。而我身上担着许多,不能全心全意的守护他了。’
楼弃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钟离诺,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钟离诺看向窗外地平线上淡淡地日光已经照了进来,此时再不告别怕是没有机会了。钟离诺双手回握住楼弃,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甚至心软了,她想把所有事都说给楼弃听,不想再瞒着他任何一件事。
“楼弃,要说再见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把我忘了吧。”
一缕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擦进屋内,钟离诺的身体开始消散。
楼弃突然发狠圈住钟离诺:“不要,别离开我,我不要忘了你!”钟离诺强忍泪水,捧起楼弃的脸,贴上了他干裂的双唇,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手上的触感渐渐消失,怀中的温度也消散了,钟离诺就在阳光下被风吹散,楼弃知道他再也抓不住她的身影。他触碰干裂的嘴唇想起钟离诺的温度:“钟离诺,你别想离开我...”
钟离诺如约飘荡着来到河边。
“筠岐道长,我随你去不照山还会重回这里么。”
“世上痴儿多思愁,自有命数,你随我来罢。”
竹屋内
楼弃出发寻找木娘,他来到了揶傩族原本部落居住的旧地。木娘正带领着一些族人修整房屋:“郎君来此找老身何事?”
楼弃淡淡开口:“钟离诺让我把她交给你,劳烦随我来。”
木娘前几日卜了一卦,‘大凶’,但念在族人中尚未出现大差错所以只觉得卦象有误,难道钟离诺出了岔子?
楼弃坦然的推开竹门,一阵奇异的香味就扑面而来。木娘布满岁月的手抓紧了木杖,跟随楼弃走进屋内,眼前的一幕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信念。
“她怎么了!圣女!”木娘颤抖着声音双手交叠跪在地上行礼。
“她,死了...”楼弃沉静如水的眸子中看不出喜悲。木娘上前查看钟离诺的身体,原本滑嫩的皮肤已经有淤青败坏的痕迹,胸口的衣襟处渗出的血迹看上去也干涸很久了,腐败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飘散着,正是因为如此楼弃才燃了大量的香料来掩盖这种味道。
木娘转身沉重地请求楼弃让他和钟离诺单独相处一会,楼弃自然没有理由阻碍,转身离开了小竹屋。
木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说钟离诺的肉体已经死去,但是她没有感受到魔器被剥离。钟离诺并没有学习过如何封印魔器,更何况魔器是封印在她的灵台中,身死魂不灭,那么魔器自然可以继续封印在神魂的灵台之中。木娘一时欣喜不已,可钟离诺的神魂去哪里了呢?只要魔器未降世,那她也算是安全的。木娘只需管理好族人继续等待钟离诺的归来。
只是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腐败,她无法继续保存,更不知钟离诺的神魂在何处是否还会回到这具身体之中。木娘转念一想,外面的男子身上有魔气,定是魔修,看上去也是钟离诺极为信任之人,不若告诉他寻得魔物保护尸身。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木娘拄着木拐慢慢地走出:“郎君,圣女的尸身老身无力护住,但若您有法子觅得‘血熔岩’便可护住圣女之身,若来日或许可以魂归。”
楼弃沉寂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如何寻得?”
“老身也是听说此物在魔界,只怕在死苦池之中。”木娘言罢转身离开,她需要找回随凉出征的那些族人,也需要知道钟离诺身殒的真相。
楼弃是欢喜的,他知道还有希望,只要找到‘血熔岩’那他就一定能等到钟离诺苏醒的那日。他不能继续等待了,钟离诺的尸身已经开始腐败,他要抓紧时间实行那个计划了。
云绕随着一阵粉色烟雾现身。
“主上!唤我何事。这是什么奇怪味道。像是?腐肉!”
楼弃无心给她解释直奔主题:“魔界近日如何?”云绕看着楼弃的面色不善立刻正经起来:“回主上,蛰萝昨日传来消息,魔王已有走火入魔之像,不肖几月必定...”
楼弃打断了云绕的回话:“太久了,三日内我必须打回魔界履行计划,她等不及。”
云绕惊起一身冷汗:“主上,不可急躁,您的修为还不足以...”
“我自有办法,‘血熔岩’可在死苦池之中?”楼弃紧紧握住腰间的暖玉。
云绕的蛇瞳小心地转动着,“主上,‘血熔岩’只出现过一次,相传在神族上神颉倾用过后沉入死苦池之中,千万年来不曾现世。我等怕是进不得死苦池啊!主上究竟为何问起此等魔器。”
楼弃半阖双眼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一定要取得‘血熔岩’,你召集妖兵准备随时踏入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