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毛抬手在胸口摸索着，想给黄老大夫点铜板。
“拿去吧拿去吧！”黄老大夫摆摆手，叹道。
“多谢黄大夫！”
赵六毛谢过黄老大夫，眼见天已经亮了，他还得赶紧到茶馆洒扫开门。可是怀里的娃儿无处可放，他又不能再丢了他。
想来想去只有拼着被朱富贵骂一通，抱到茶馆去了。
趁着朱富贵还在阁楼上，赵六毛赶紧煎了药汤，谨慎地端到柴房后面替那弃婴擦拭身子。
他本想等到翠花起床了问她要一点剩饭熬成米汤，不想翠花就“蹬蹬蹬”地从阁楼上下来了。
咦，翠花不应该睡在偏屋吗？
那楼上可是朱——
翠花也瞧见了赵六毛，一时愣在楼梯上，不知该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她昨夜是跟朱富贵睡一张床了，要是这事儿让朱富贵的婆娘知道了，那她翠花在乌塘村可就没有安身之地了！
翠花定了定神，忽地发觉赵六毛怀里抱着样东西。仔细一看，老天爷，竟是个婴儿！
赵六毛也不笨，他赶忙朝翠花招招手，轻声唤道：“翠花妹子，我有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翠花回头瞅了瞅阁楼，放轻脚步下到院子里，小声问：“老六哥，你打哪儿抱来的这孩子呀？”
“昨夜河边捡来的！”
“捡来的？那你可得给人家还回去！”翠花凑近看了看那弃婴，不由得赞叹道，“哟，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这得有俩月了吧？”
“唉，我哪儿知道呀！”赵六毛生怕吵醒了朱富贵，便将翠花拽到一旁。
翠花又道：“咦，这孩子怎么了？病了？”
赵六毛瞅了瞅怀里一声不吭的弃婴，恳求道：“这娃儿烧了一整晚，我刚从黄大夫那里回来！翠花妹子，你能不能给我点儿剩饭，我想熬点米汤给这娃儿喝……”
翠花杏眼睛眨了眨，嘴上道：“那刚才……”
“我什么都没看到！”
只要朱富贵的婆娘不在屋里，这后院就是翠花当家，朱富贵再小气对翠花还是有几分宽容的。
赵六毛不敢得罪翠花，他见翠花不应，当即又恳求道：“翠花妹子，昨夜我发现这娃儿的时候，他被人放在一只木盆里，想必是被生身父母遗弃了的！人命是有贵贱，可这娃儿是无辜的，你能不能行行好给我点儿剩饭？看他这样子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咱们就当是积福行善了！”
翠花的鼻子有点发酸。
她的身世也可怜得很。
才六七岁就被爹娘卖给了朱富贵的婆娘，做了两年苦活又跟着到了朱家。朱家上下就没谁把她当人看，连朱富贵十来岁的儿子也想揩她的油。
要不是她实在没地方去，她才不愿意让朱富贵这种人糟蹋呢！
翠花擦了擦眼睛，薄唇一抿，道：“老六哥你说的什么话，好像这天底下就你老六哥一个好人似的！不就是碗米汤吗？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烧去，他朱富贵要敢磨叽半句我就让他不得安宁！”
“诶，多谢翠花妹子了！”
肖五娃昨夜弃赵六毛而去，今早上又鬼鬼祟祟地从后门钻进来。
赵六毛这会儿刚喂了弃婴米汤。
肖五娃惊讶道：“你怎么把这个晦气的东西抱到茶馆里来了？”
“呸，你才是个晦气东西呢！”翠花啐了肖五娃一口，端着碗走了，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温声与赵六毛说道，“老六哥，这娃儿我先帮你看着，茶馆还等着你开门呢，你赶紧去忙活吧！”
“多谢翠花妹子，多谢！”赵六毛得了救，赶紧谢过翠花，又慌忙去灶屋往锅里添水煮茶，接着又去开门洒扫，准备迎客。
肖五娃跟在他后边嘴里哼哼唧唧的，赵六毛装作没听到，交待道：“五娃，赶紧把桌上昨天剩的茶换了！”
“一会儿朱扒皮下来了有你好受，哼！”肖五娃嘀咕了几句，不情愿地抱着茶壶换茶水去了。
果然，少时朱富贵从阁楼上下来用早饭，见翠花怀里抱着个娃娃，不由得惊讶道：“翠花，你做什么？”
翠花还没张口呢，肖五娃就跑上来抢着告状：“我知道，我知道！”
他一五一十把昨夜发现这弃婴的经过跟朱富贵说了，赵六毛急得杵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翠花剜了肖五娃一眼，骂道：“就你长嘴了吗？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肖五娃头一甩，教训翠花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是水鬼，要赶紧扔回水里，不然他的水鬼爹娘半夜就会来找你索命！”
翠花张口骂了回去：“一大早就鬼不鬼的，你不想让老爷做生意了？！”
朱富贵不喜欢翠花多事，但也嫌肖五娃聒噪，当即皱着眉让两人消停一下。
不想肖五娃又凑上来嚷道：“都说死在水里的鬼有羊骚气，你闻闻，这可不是么？”
“去去去！”翠花不耐烦地挥开肖五娃，骂道，“我看你还满身纸灰味儿呢！”
“吵什么吵，一大清早的，就不知道说点吉利话！”朱富贵也怒了，板着脸训斥二人，“今儿要是做不成生意，就扣你们的工钱抵数！哼，还不快干活去！”
肖五娃告状没讨到好，噘着嘴没精打采地走了。
朱富贵瞪了门口的赵六毛两眼，赵六毛耷拉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还是翠花笑了一声，抱着那弃婴与朱富贵说：“老爷，你看着这娃儿相貌生得多好呀！”
“好好好，好个屁！”朱富贵没好气地骂了两句，皱着眉道，“打哪儿来的扔哪儿去，别让我再看见他！”
“老爷，这好歹也是条性命啊！况且这娃儿病着呢，扔出去肯定死了，不行！”
“你——”朱富贵气得吹胡子又瞪眼，“你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是？”
“老爷，扔掉还是留着不能过几天再说吗？万一老六哥就找到人家的亲爹娘了呢？”翠花瞟了朱富贵一眼，又道，“瞧这娃儿跟猫似的，养活他不就一口米汤的事儿吗，咱们茶馆还稀罕一口米汤？”
“你——”
眼瞧朱富贵又要开骂，翠花张嘴道：“昨天夜里老爷可是这么说的——”
朱富贵赶紧捂住翠花的嘴，朝赵六毛喝道：“看什么看，赶紧忙活去！”
“是，老爷！”赵六毛赶紧掉头走了。
“还大声点，你想翻天啊！”朱富贵把翠花拉到一旁，小声恳求道，“翠花啊，你要给我生一个，我保准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不，别说一个，就是七个八个我也养！可是这娃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身上不干净，我这茶馆就靠着乡里乡亲们赏个脸，你说你把他留在茶馆里，大家知道了谁还肯上我这儿喝茶啊？他喝米汤，到时咱们都得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