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骑着自行车驮着蛇皮袋子转到解放国营饭店的后门。
他的好哥们陈解放鬼使神差的恰好在解放国营饭店的后门等着。
“我猜你今天下午一准来，等你一个多小时了。快给我看看，你今天捕了多少野货。”
十多只野鸡野兔子卖了六十多块钱。
“你以后捕到东西只管往我这送，我大量收购，且不会少给你一分。”
陈解放从裤兜里掏出七张大团结塞给二赖子。
二赖子也不推让，把钱装进口袋，掉转车头，腿往自行车上一跨，很快消失在陈解放的视线里。
买方卖方都心领神会，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快速交易，瞬速离开。
二赖子骑着自行车转回到戚民父女俩等他的那个胡同。
一眼望去，胡同里空无一人。
“…”
他把自行车停到路边，伸展着胳膊，从胡同这头走到那头，没摸到任何东西。
“说好在这里等我，父女俩怎么开溜了？”
“戚民…在哪呢？”
“二赖哥，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好意思，俺躺在大气泡里睡着了，没看到你回来。”
半空中传来戚民慵懒的声音，扑地一声跳到了二赖子的面前，怀里还搂抱着襁褓包裹着的戚蔷薇。
小婴儿嗜睡，晃不醒，戚民只得跳出玄幻虚无缥缈罩。
“干什么的？”
胡同口突然走来个戴着红色袖章的老太太。
看到两个大男人站在胡同里说话，一个推着自行车，光着膀子。
一个抱着小婴儿，两个人都看着陌生，警觉上了。
戚民认识字，那红袖章上写着治安巡逻员。
紧张得他额头冒汗，抱着戚蔷薇的手抖了起来。
二赖子脑瓜子灵，反应快，脱口而出：“大娘，听说这个胡同里有个专给小孩子看病的名医，我们大老远从乡下赶来，带孩子看病来了。请问，您知不知道那个名医住在哪里？”
“哦，你们是来找吴大夫的吧？走到胡同尽头往左拐，第二家就是，门口挂着牌子，专治妇幼疑难杂症。”
“…”
“…”
戚民和二赖子对望无言。
“俺闺女好着呢，看什么病啊？多不吉利。”戚民压低声音抱怨。
“沉住气，等老太太走了，咱们立马开溜。”
二赖子碰了碰戚民的胳膊，推着自行车佯装往胡同尽头走。
老太太凑了过来，踮着脚，伸着头，去看戚民怀里搂抱着的戚蔷薇。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小脸看着红扑扑的，不像是有病啊！”
听到老太太夸宝贝闺女长得好看，戚民脸上笑开了花，刚想回：“俺闺女没病，好着呢。”
二赖子踩了一下他的脚，瞪了他一眼，戚民赶忙把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二赖子老江湖，遇事临危不乱：“这孩子拉肚子，拉了好几天，一直不好。”
戚民立马翻脸：“俺闺女不拉肚子，别瞎说！”
老太太犀利的眼神盯着两个人看了半晌，拽着戚民的袖子往前走：“小孩子有病耽搁不得，快去吧！吴大夫那看病的人很多，去晚了排不上队。”
两个大男人都苦笑着脸，随着老太太往吴大夫家走。
“闺女…你咋说走就走了啊…你走了，妈可怎么活啊…”
吴大夫的大门外围了许多的人，一个四十多岁，看着不像乡下人的女人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个年轻的女孩子，哭天抢地的哀嚎。
戚民最见不得人哭，听见人哭，他心里就发酸，抱着戚蔷薇跑了过去。
“大姐，你闺女咋的了？”
女人伤心欲绝，没心情搭理他。
围观的人里有个热心肠的老太太，把戚民拉到一边，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的女儿得了病，到大医院没治好，听说吴大夫医术精湛，能妙手回春，就带女儿来吴大夫这里看病。
刚到吴大夫家，脉还没把上，病人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吴大夫探了探鼻息，听了听心脏，翻了翻眼皮，断定已经过世。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亲人去世更痛苦的事了，戚民老爹去世那天，他也哭的很凄惨。
宝贝闺女神通广大，或许能把女人的女儿救活过来。
戚民一时间忘记了宝贝闺女是个神童不能泄露，而且传播封建迷信思想罪责可不轻。
他想也不想，抱着戚蔷薇蹲到那女人的身边，热心道：“大姐，快别哭了，让俺怀里的闺女给你姑娘看看。”
女人停止哭泣，怔怔地望着他，围观的众人是一片哗然。
二赖子跑过来，拉起戚民就走：“瞎逞什么能！未满月的小婴儿会看什么病，赶紧走，咱不招惹事非。”
“二赖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不能见死不救。”
走出人群的戚民停下脚步，一心只想着救人，把有个神童女儿不能往外泄露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救什么救！那女的穿着打扮非普通老百姓，身边又站着两个穿军装的人。遇到这样的人咱躲都来不及，你还非往上凑，不想活了？”
戚民回头去看，这才注意到那女人身边站着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
“二赖哥，咱是救人，又不是害人，他穿着军装能把咱咋地？”
戚民相信他宝贝闺女的实力，再说，人命关天，遇到了岂能见死不救。
戚民抱着戚蔷薇走了回去，蹲到那女人的身边，信心满满：“大姐，你别看俺闺女小，能耐大着呢。她真的会给人看病，一看一个好，你若不信，让俺闺女看个试试。看好看不好，俺又不收钱。”
围观的人呼啦一下把戚民包围起来，同情的同情，挖苦的挖苦，没一个人相信他。
连二赖子都怀疑他当女儿奴当傻了。
“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脑子不正常啊？一个小婴儿会看什么病。再说人已经死了，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力能救活过来？”
“我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听说小婴儿会给人看病，稀奇！”
“这人长得端端正正，竟然抱着一个小婴儿跑这里来行骗。人家女儿死了，已经够伤心的了，他还想着招摇撞骗，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
戚民那个气啊！
自己一片好心，被人误以为招摇撞骗来了。
“俺都说了，看好看不好不要钱，俺哪里招摇撞骗了？俺只是看大姐哭得可怜，想帮帮她，咋就跟缺德沾上了关系？”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细细地端详着戚民怀里搂抱着的戚蔷薇。
“这孩子不简单！身边嘈杂喧闹，她竟然睡得如此沉稳，与普通的小婴儿不能相提并论。”
“大夫，有眼光！俺闺女就是不一般。让俺闺女给这位姑娘看看吧，俺真的不收钱。”
在戚民眼里，凡是夸自己宝贝闺女的都是好人。
他又是实诚人一个，心里只想着把人救活过来，然后抱着宝贝闺女赶紧离开。
戚民长得五官端正，又一脸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
吴大夫打量他半晌，平伸两只胳膊：“大家请静一静！让小婴儿给这位姑娘看看，万一救活过来，岂不是件大喜事。”
喧闹的四周嘎然静了下来。
戚民一只手搂抱着戚蔷薇，一只手去轻碰戚蔷薇的小脸蛋儿。
“闺女，醒醒！有人得了病，急于救治。”
戚蔷薇迷迷瞪瞪地醒来，吮吸着嘴唇，从腹部发出了声音：“爹，吃奶奶…”
“嗷吆！未满月的小婴儿竟然会说话，妖怪不成！”
围观的人都惊愕着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那两个穿军装的没动地，手摁在腰间挎的枪套上，精锐的目光紧盯着戚民父女俩。
二赖子站在戚民身后，腿肚子直抖。
戚民的心里只想着救人，把宝贝闺女会说话这件的事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戚蔷薇又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说了话。
宝贝闺女当着这么多人开了尊口，戚民这才意识到事态发展有点严重。
“大家别误会，俺闺女小着呢，平常不会说话，只有在发癔症的时候才说那么两句。”
众人都稀奇不已：“天呐！未满月的小婴儿发癔症会说梦话那也够神奇的了。”
戚民这个时候只想把人救活赶紧离开。
他一只手平托着襁褓里的戚蔷薇，另一只手拿着戚蔷薇的小手去摸女人怀里死过去的姑娘。
“闺女，人命关天，把人救活过来再吃奶好不好？”
戚蔷薇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慢慢睁来眼睛。
她环顾四周，身边围了好多人，吃惊不小，把老爹拉出去的小手缩进了襁褓里。
“闺女，别怕，有爹在，没人敢伤害你。听爹的话，赶紧把这个大姐姐救活过来。”
戚蔷薇扭着小脑袋去看女人怀里死去的女子。
眼眸猛然间映进一片绿，身边竟然站着两个穿绿军装的人。
戚蔷薇神情由不得一怯，转头望着她爹撇嘴苦笑。
老爹啊…你可真能给你闺女揽事，人都死了，你还让我救，我哪有那本事。
救活救不活两说，当兵的在这儿站着，若是叛咱父女俩传播封建迷信，把咱父女俩都抓起来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