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张平安,来到了对方的家门口。
看着眼前这有些破旧的房屋,南华道人有些诧异。
这小子……不是经常捞油水吗?怎么还过的这么朴素?
张平安许是看出了南华道人的疑问,又比划了一下。
南华道人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所以,搜刮来的钱,其实还是给了县衙。”
“业障你们背了大头,结果却连好处也没有弄到手。”
刚刚踏入小院,屋子里的老妇人似乎就听到了动静。
“是平安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
说着,老妇人拄着拐杖,摸索着门框就走了出来。
张平安连忙跑上前搀扶,虽不能开口,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老妇人搀回到了一边。
南华道人见状,顿时说道:
“老人家。”
“我是张平安请过来,给你治疗眼睛的。”
老妇人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了。”
“我这眼睛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瞎了。”
“这么多年,平安也是用了不少方法,买了不少药,请了不少大夫,都不见好啊。”
南华道人看着张平安,对方眼中的心疼之色,倒是让此时的他看上去更有些人情味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门口恶意索要钱财的官兵,到了家,也是一个会露出如此温柔之色的孝子呢?
当即,南华道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取来了一碗水,并将一张符咒放入了水碗之中。
符咒遇水融化,转瞬便化作一碗朱砂颜色的符水。
“老人家。”
“我都已经被你儿子带来了。”
“不管成与不成,也且试试吧。”
“也不用喝什么苦涩的汤药,将这水喝完,能不能治疗,也就见分晓了。”
老妇人满脸困惑。
但张平安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应该是他们母子俩特有的沟通方式。
老妇人也顿时没了戒心,将这符水一饮而尽。
张平安顿时紧张的喘着气。
老妇人却忽然感觉眼睛有些痒,下意识的揉了揉:
“怪了,我这眼睛……”
话音未落,却是一缕强光涌入老妇人的视野当中。
随着光晕和眩晕感逐渐消失,那种不适感一点点的消退以后,老妇人看着整个屋子,还有一旁泪流满面的张平安,顿时愣住了。
“我……我能看见了?”
“你……你是平安对不对!”
老妇人激动的捧着张平安的脸:
“儿啊!”
“你……你怎么不说话?”
南华道人便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老妇人。
老妇人听完,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捶着拐杖: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丢人啊!”
“现在大家都过的这么辛苦,你何必去为难那些灾民?”
“真是……家门不幸!”
张平安默默的跪在那里,低着头。
南华道人笑了笑。
张平安现在的样子,只是不希望和母亲发生冲突。
至于说……他内心是否有后悔或者是愧疚,倒是也两说。
“老人家倒是也不必再责怪于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承诺。”
“我治好了你的眼疾,同时他也见到了我的手段,如果想要开口,自然是要赎去自己的业障才是。”
“此番前来,倒是也想和老人家说一说。”
“往后,我可能会带着他游历几年时间。”
“也算让他长长见识,铸铸心。”
老妇人倒是个深明大义的性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话不错!”
“有劳仙人了,能够为了小儿做到这一点。”
……
南华道人在张平安家中生活了三日,也算是给张平安一些时间,和他母亲告别。
当然,临行之前,南华道人也给张平安的母亲算了一卦,倒是个长命百岁的吉卦。
最后,南华道人也给老妇人留下了不少的银两。
让其日常生活,自然足够。
临行前,张平安红着眼,朝着老妇人磕了三个响头。
老妇人坐在那里,虽然难受,却露出一抹笑容:
“儿啊。”
“出门在外,一定要听仙人的话。”
“早日洗清罪孽,早日开口说话,可切莫……再做那遭报应的事情了!”
……
时光荏苒,半年而过。
跟随南华道人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张平安,也是见证了乱世之下,众人生存之不易。
“平安,这半年来,可有感悟?”
这一日,南华道人边走边问。
让人惊奇的是,张平安虽然依旧不能开口,却能发出声音。
这也算这段时日来,他跟着南华道人学到的传音之法。
虽不能和常人沟通,但是这种以自身元神说话的方式,和南华道人倒是沟通无阻。
“老爷,我不明白。”
“这些百姓明明生活的如此辛苦,为何……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各种不平等的剥削呢?”
南华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土地、住宅、看病、一日三餐,这些都需要银两。”
“如今朝堂昏聩,法律黑暗,这些百姓纵然知道,也无可奈何。”
“久而久之,人性麻木,就如草芥,虽每日依旧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断劳作。”
“心,却变了。”
张平安有些困惑,忍不住传音道:
“心变了?”
“老爷,是什么样的心呢?”
南华道人微微一笑:
“国泰民安之时,老百姓做活有劲。”
“为何?”
“因为一日三餐,纵然是粗茶淡饭,生活却也乐得自在。”
“吃饱饭的他们,会去担心这个国家是否可以存续,会去担心朝堂的法度是否公允。”
“那些本就高人一等的世家贵族,读书做官,也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然而,国家混乱,上位之人尸位素餐时,一切就变了。”
“老百姓的劳作,只会为了让自己填饱肚子。”
“国家如何,不重要了。”
“法度公允如何,也不重要了。”
“旁人的安危如何,更加不是自己要管的事情。”
“以至于下面对国家失去信心,那些有钱读书的世家大族,读书之后则大肆敛财,为的就是酒池肉林。”
“如此循环,朝廷命数,逐渐消损殆尽。”
张平安默然片刻:
“但是,老爷你说过,大汉朝的龙脉,尚有气数。”
“是这个道理。”南华道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国都:“所以,我要来看看,传闻大汉的国都洛阳,究竟还有什么样的气数,竟然还可以维持如此晦暗的统治。”
说着,南华道人带着张平安进了城。
作为国都,其恢宏和繁荣,甚至是人口的数量,也不由让人叹为观止。
满目所见,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在。
张平安不由传音道:
“老爷。”
“这里……好繁华。”
南华道人点了点头,表情却并无半点欢喜之色。
国都如此繁华,可国都之外,大部分的城池却破败不堪。
甚至还有不少天灾下的流民,居无定所,让人不由要骂这世事无常。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
房间内,南华道人坐在榻前。
张平安则是将窗户推开。
客栈的位置倒是极好的,几乎是在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附近。
放眼望去,热闹的烟火气下,到处都是交易吆喝之声。
张平安见状,心中也不由感叹,这和其余城镇一比较,的确是天堂地狱,分别太大。
忽然:
“救命啊!”
“有死人啊!”
“那边……那边杀了人啦!”
突然传出的凄厉惨叫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议论纷纷之下,却见那小厮冲进人群当中,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太过恐惧,几次三番都无法站起身来。
光天化日的,杀人?
而且……
张平安不由地看向南华道人。
后者微微一笑:“察觉到什么了?”
张平安点点头,传音道:
“那个小厮的身上,应该有邪祟。”
“而且……看他的穿着,应该也是这里大家族家的奴仆。”
南华道人点点头:
“半年光阴,你这天赋倒是越来越强了。”
“感知邪祟的力量,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那个小厮身上的邪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他自身的因果业障。”
张平安眉心一动:
“所以……是这小厮身边,或者是做活的地方,有很强的邪气?”
南华道人沉思片刻,随后道:
“不着急。”
“这国都之内,能人异士应也不少。”
“且看看情况再做定论。”
“昨夜一直兼程赶路,如今你也是累坏了,先休息吧。”
……
张平安睡得很快。
南华道人则是盘膝坐在一旁调息。
两人一直从日晒三竿休息到了黄昏日落之时。
原本逐渐安静的街道,却再度嘈杂了起来。
南华道人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窗外。
却见几个应该是官府的人,抬着一具尸体离开。
这几个官府的衙差,一个个脸色惨白,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十分恐惧的事情。
忽然一个点拨下,那尸体的一条胳膊从白布中滑落下来。
南华道人看的分明,那条手臂……竟是没有皮肤!
“被人剥皮而死吗?”
南华道人双眼微阖,看着那无皮尸体上几乎如同火焰一般的邪祟气息。
“这么重的怨气,今晚恐怕是要尸变。”
“嗯……且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