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桑以为五楼恐怕会是记录着一场恶战。
作为被文成公主镇压的罗刹魔女，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血海观音和观音明妃，看上去和“好人”的形象，差距似乎也挺大。
而在过去真实发生的现实当中，血海观音和观音明妃，正是将罗刹魔女吸引来之后，和邓海斗了一场。
在双方两败俱伤之下，血海观音顺势让罗刹魔女看到了所谓的“希望”。
这才有了后面，在罗刹魔女的操纵下，作为藏地女妖的菈雅，以及成为血肉金刚杵、血肉莲花的怪物们，都奉罗刹魔女为尊！
然而，当空桑真正踏上了第五层的时候，眼前的长廊却是寂静一片！
墙壁就是普通的墙壁，地面也是普通的地面。
甚至于，这里没有任何血腥味道，也没有任何煞气。
如同风铃一般的声响，来自于悬挂在天花板、墙壁上的那些经幡下面的铃铛。
五色风马旗布置的旗阵，也已然屹立在那里。
一切的布局，和空桑最开始进入精神病院时所看到的，毫无区别。
可是……那种隐匿于其中的邪祟之气，却不见了！
空桑眉心一动。
莫非……这才是最初精神病院五楼的模样？
后面之所以变成那么污秽不堪的样子，是因为……罗刹魔女？
这让空桑想起了之前的话：
“他们……都是菩萨。”
是了，如果说是菩萨，所过之处，不管是极乐净土，亦或者是地狱血海，所见之处，均是庄严之态。纵是阴司幽冥，也该是阴森之中带着庄重之感。
一如那些密宗当中，面容狰狞，似魔如妖的愤忿怒相。
所以……血海观音在没有罗刹魔女影响的情况下，真的是……菩萨？
这是空桑第二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了。
忽然：
“唵嘛呢叭咪吽……”
熟悉的《六字大明咒》，熟悉的音色，但是……却似乎并不是一人在念诵一般。
而且，那诵经之声里，时而清圣，时而邪异。
紧接着，一阵焚香的味道下，空桑忽然一愣，猛地侧过身来。
眼前，原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墙壁，竟然多出了三个房间！
每个房间，看上去都和一般的病房差不多，除了……病房的门上没有可以看清内部的玻璃。
细细听来，那诵经之声，似乎是来自于中间的那个房间。
空桑沉思之下，缓缓走到房间门口。
要动手吗？
空桑忍不住想。
但是，房间里除了诵经之声外，空桑没有感知到任何的杀气。
念及至此，空桑缓缓抓住了门把手。
“旮沓……”
房门很轻易的打开。
耳畔先是一阵转经的清脆之声。
旋即便是一阵檀香的味道。
再然后，映入眼帘者，便是一座和病院毫不相干的禅修之房。
以及……端坐于蒲团之上的“熟面孔”。
眼前的三个蒲团上，最左侧盘膝而坐的，正是寂静相化身。
此时的他，双手合十，面相平和，口中呢喃诵经，犹如菩萨佛陀。
最右侧的蒲团上，则坐着血海观音。其眉目低垂，带着一丝邪异的笑容，双手合十之下，同样在诵读经文。
两人念诵的都是《六字大明咒》。
刚才那矛盾的声音，也正是从两人口中发出。
空桑又看向中间的蒲团，那里只有一个经筒！
一个代表着赵悦呈的经筒。
寂静相化身和血海观音同时抬起头，看向空桑：
“许久不见了，打更人。”
“作为……德吉这段因果过往当中，最重要的钥匙。”
“我们很高兴，在最后可以见到你。”
空桑微眯着双眼。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只想要让赵悦呈恢复正常。
空桑召唤出打更锣握在手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问道：
“你们两个……认识？”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寂静相化身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认识血海观音。”
血海观音也笑道：“我也从来没说过，质疑面只有我一个。”
说着，两者竟同时起身，并凝视着空桑，异口同声的说道：
“打更人。”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你想要探寻的真相！”
“也是……我们一直想要找出的答案。”
寂静相摊开双手，掌心已然多了一枚金刚杵。
只是，那金刚杵看上去和寻常事物没有区别，而且雕刻着慈悲的佛陀，庄严的经文，闪烁着金色的佛光：
“在名为劫数的痛苦和磨难之中，德吉可以选择成为我。”
“对凡尘种种，均当作梦幻泡影。”
“一切为虚妄，一切皆空相。”
“恨你的、怨你的、杀你的，终究只是一场过眼云烟，当心平气和，修慈悲心，成大乘法。”
血海观音也摊开掌心，那是一枚滴落着鲜血的血肉金刚杵！
“亦或者，德吉也可以选择成为我。”
“对所怒之人杀之，对所恨之人除之，对所怨之人灭之。”
“凡尘种种，旁人之生死机缘，皆在我一念之间。”
不论是寂静相化身的慈悲含笑，亦或者是血海观音的似笑非笑。
空桑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
赵悦呈……最好什么都别选！
就在这时候，耳边又传来一阵经筒传唱之声。
空桑循声转身到身后，却见楼梯之上，那年幼的卓亚，缓缓从楼梯踏了上来。
耳边，传来卓亚的意识之声：
“我……等了好久了……”
“终于……等到你的到来……”
“我命定的……有缘之人啊……”
卓亚那满是童稚的声音，带着平和的笑容，看上去竟是和寂静相化身如此异曲同工！
旋即，最左侧的房间之门，缓缓打开！
同样的修佛禅室，同样的焚香蒲团。
卓亚，已然坐在了最左侧的蒲团之上。
与此同时，在最右侧的蒲团上，则站着观音明妃！
观音明妃笑了起来：
“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可以来到这里。”
“四层楼，代表四个时间段，也代表四种心境。”
“原本我以为你会被血海观音送出去的。”
旋即，观音明妃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卓亚：
“嗯……当初我们以此身，完成了供养仪式之后，我便独立而出。”
“再次见到，你倒是可怜。”
卓亚无法开口，但她的意识却传出一阵好听如百灵的声音：
“我并不怪你，你就是我，并无区别。”
“我此身受辱，此身受戮，我以残身发佛心，以佛心观众生，自得圆满。”
“如今之我，平安喜乐。
此时，卓亚看向了空桑，缓缓摊开双手。
掌心之中，乃是一朵粉色的莲花：
“卓亚之选择，亦可如我，以慈悲心观众生，以利他心怜欲念焚身之众人。”
“我正如静息观音。”
另一边，观音明妃幽幽一笑，掌心中赫然是那滴落鲜血的血肉莲花：
“卓亚之选择，亦可如我。”
“世间种种，不过游戏。”
“人命可为鱼肉。”
“欲望可谓甘泉。”
“爱情可谓祸劫。”
“苦痛可谓极乐。”
“以痛苦化根源，以根源推佛法，以佛法成菩萨。”
空桑沉默下来。
脑海中，那种朦朦胧胧的东西，仿佛愈发的清晰起来。
又闻：
“呜……呜……”
一阵低吟狼鸣之声传入耳中。
空桑一愣，抬头看去，却见那左侧蒲团之上的卓亚体内，忽然有一道魂魄飘飞而出。
“贡布，是你！”
贡布转身看向空桑，眼神满是柔和。
那如同小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多谢你帮助主人，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说着，贡布的魂魄竟是直接进入了最右侧的那个房间。
空桑紧随其后，在房间打开顷刻，蒲团之上，贡布的魂魄已然落在了左侧。
而在右侧，则是于班丹拉姆女神指引当中看到的，那满是邪恶野性的贡布。
此时，它就坐在蒲团上，一脸凶煞的朝着空桑龇牙咧嘴。
而中间的蒲团之上，却是贡布第一世的白骨！
左侧的贡布张开嘴巴，发出稚嫩少年的声音：
“贡布可以选择成为我，以佛心代替野性，以功德代替生机。”
“我自愿就戮，舍弃一身皮囊，于魂魄得享极乐，看遍万千人心。”
右侧的贡布冷哼一声，双目猩红，发出之声却如暮色老人：
“贡布亦可选择成为我，以野性化作佛心，以杀戮救赎众生。”
“我自愿背负血债，以野性成全众生诛我之功德。”
空桑缓缓退出了房间。
他深吸口气，喃喃道：
“原来如此。”
“我总算明白，你们之前说的意思了。”
“你们从来不是赵悦呈，也不是卓亚，更不是贡布。”
“你们只是作为本尊心境的一种呈现！”
“一者为寂静相，怀慈悲心。”
“一者为忿怒相，修金刚身。”
“你们是意识，更是三人的选择！”
“一旦他们选择确定下，选择成为谁，他们就会是你们！”
“就像是僧侣顿悟之前的苦行！”
“一念寂灭，一念如来！”
“你们……一直在等这个契机！等着名为邓海的劫数终止！”
“所以……就算我不带着大呈子来到西藏拉萨，你们也会自其心底诞生！”
这一刻，听着空桑的话，三个房间内，各自的寂静相、忿怒相都纷纷口宣佛号：
“慈悲！”
话音落，四周的一切开始崩塌，又似乎开始消融。
空桑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切，长叹一声。
他没有选择逃离。
因为他已经清楚，既然已经弄清楚了罗刹魔女降临的原因，弄清楚了三人分裂之相的理由，弄清楚了精神病院的错乱。
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因果！
随着一念而生。
精神病院化作青烟消散。
取而代之的，已然是大昭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