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道,眼前之人大概是来刺杀的。
但一个东瀛军官,既然敢在这里和自己吃饭,必然是有所依仗。
不管依仗是什么,都不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甚至还在紧张的年轻杀手可以应付的。
尾崎秀元依旧是那副儒雅的笑容,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士兵,也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微微绷紧的身体,显然随时随地,准备动手!
桑笑道:
“实不相瞒,我刚刚吃过饭,现在倒也不是很饿。”
“你这饭菜若是现在放上来,反倒是凉了。”
“不如,先拿回厨房,给我们热一热。”
尾崎秀实看了桑一眼,虽说没有什么大反应。
但是桑隐隐感觉,对方似乎……应该是猜到什么了!
念及至此,桑刚要开口,尾崎秀实却说道:
“如此……也好。”
“本来今日,便是我邀请道长来交流贵派的心得。”
“吃不吃饭,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桑心中隐隐松了口气,旋即说道:
“既如此,那就拿下去吧。”
哪知道,王磊虽然紧张,却还是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压低着解释道:
“还请道长恕罪,我们厨房里的菜,出品都是有顺序的。”
“而且,我们酒楼的规矩,若不是菜品有问题,我们是不能拿回厨房的。”
“真的很抱歉。”
桑眉心一皱。
他的确佩服,为了大业而不惧生死的人。
但是,既然已经被撞破了打算。
那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保住自身性命,布局好一切之后再行刺杀之举!
否则的话,不单单是让敌人得意,也是平白无故损了自己一条性命。
然而,王磊的眼神透着一丝坚决。
桑心中暗叹,这种有血性的倔脾气,自己得想想办法。
当下,心念一转之下,桑计上心头。
众目睽睽之下,桑不着痕迹地拂尘一挥,假装道士的日常习惯:
“既如此,你便上菜吧。”
说着是,桑便松开了手。
这一刻,尾崎秀元身后的几名亲兵,已经隐隐地摸到了腰间。
而跟随桑前来的护卫,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感受到身后之人传来的杀气和愤怒,桑微微一笑:
“请。”
王磊将餐盘从餐车上端了下来,当他开盖的顷刻,却明显的神情一僵。
尾崎秀元的亲兵刚要动手,却被对方微微扬起的手给拦住了。
“小兄弟,既然开盖了,怎么就开一半?”桑笑了笑。
王磊有些惊诧地看了桑一眼,指引他原本藏在餐盘当中的枪支,竟然直接变成了一盘上好的烤鸭。
桑自然的接过盖子,当众人看到餐盘里的烤鸭时,也不由的一愣。
“这一道菜,就是个硬菜啊,还是金陵的招牌菜。”桑笑眯眯地说道:“这家酒楼不是老字号了吗?”
“怎么连开胃菜和大菜的顺序都能搞错呢?”
一时间,王磊有些懵了。
桑轻咳了一声,其身后的护卫也是心领神会,立刻走到了王磊的面前:
“你好,上完菜就赶紧离开吧。”
王磊张了张口:
“好……好的!”
一时间,王磊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了。
随着包厢门被关闭之后,尾崎秀元便要片鸭。
桑却抬手道:“阁下不是不饿吗?难道……还要跟我这个小道士抢第一口吗?”
尾崎秀元笑了笑:
“道长何必再继续掩饰呢?”
“我的人就在这里。”
“放心,我不会杀他。我只是想要看看,这烤鸭到底有何玄机而已。”
桑耸了耸肩,倒是也不再继续装傻充愣,拂尘一挥,却见那烤鸭上,竟骤然出现了一道道缝隙。
“呼……”
桑轻轻一吹,那烤鸭竟化作数十张纸,直接散落在了餐盘之中。
这一刻,烤鸭那诱人的香味和色泽,全然消失。
“早些年,和一个扎彩匠过招的时候,我学了点有趣的手段。”
尾崎秀元看着一盘子的纸张,将其拿了起来。
一面就是白纸,一面却又和烤鸭的颜色一模一样。
“看来……道长的确有些手段。”
桑撇了撇嘴:
“贫道是阴山派的嫡传,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这些,不过只是微末功夫而已。”
尾崎秀元笑道:
“道长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对我有不小的敌意啊……”
桑眉心一挑:
“阁下既然挑明了,那我也直说。”
“我想,整个九州,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见到你们。”
“毕竟,对待侵略者,我想,基本上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尾崎秀元笑了笑:
“但是……在我的身边,的确也有从九州而来的能人异士。”
“这一点,道长又该如何解释呢?”
桑微微靠在椅背上,轻轻晃着手中的清茶,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幽森:
“嗯……我九州地大物博,三教九流,能人异士也着实不少。”
“从古至今,诸多法门,有些宁可断了传承,也不随便收徒,便是要考虑弟子是心性。”
“如我阴山派,收徒随缘,代代相传,也不过只有三四个同门而已。”
“对于一些,抱着金钱、欲望、权利之事,而对敌对国家的人摇尾乞怜的,我作为这一代阴山派的掌门,是看不起的。”
说着,整个房间之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隐隐的,更有鬼魅哭嚎之声,传至整个房间之内。
此时,原本在三楼敬酒的胡文俊,刚刚踏入走廊,便听到了桑的动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旋即,胡文俊看了一眼旁边的店小二,悄然问道:
“小磊呢?没得手?”
对方摇了摇头:
“我们问了,他只说……那个道长将家伙变成了……烤鸭?”
胡文俊瞳孔一缩,看着那最深处的包厢,眼中掠过一丝审视之色。
片刻后:
“给我倒杯酒,我去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细。”
“是!”
……
此时,包厢之内。
伴随阴风一阵,不见桑有所动作。
但是轻轻晃动的茶杯内,原本的清茶,却在这一刻化作斑斑血水。
这一幕,不单单吓坏了尾崎秀元的亲兵,也让桑身后的护卫吓了一跳。
却见那斑斑血水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
一时间,整个房间之内,弥漫着诡异的血雾。
尾崎秀元的亲兵,哆哆嗦嗦的想要举起枪,却被前者自己拦住了。
旋即:
“呃!”
一声闷哼之下,数道身影忽然从墙壁和天花板上掉落而下。
定睛一看,这几人都是九州人,但却穿着东瀛士兵的服装。
他们一个个面露痛苦之色,七窍流血,惊恐地在地上扭曲挣扎。
“饶……饶命……”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桑。
桑却笑眯眯地将杯中之血一饮而尽,嘴角留下一丝诡异的鲜红:
“不要胡说,我可没做什么啊……”
话音落,那几人身形纷纷干枯,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了几具骷髅!
这一幕,顿时让在场其余之人全部都吓傻了。
就连尾崎秀元,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而这一幕,也正好被开门进来的胡文俊看了个清清楚楚。
尾崎秀元看向胡文俊,开口道:
“老板这是……”
胡文俊立刻收敛情绪,露出生意人的笑容:
“长官也是贵客了,我作为此地的老板,按规矩,也带来敬一杯酒才是。”
说着,胡文俊端来酒杯。
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两杯。
旋即,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尾崎秀元。
这一次,尾崎秀元没有犹豫,而是大大方方接下了。
胡文俊顿时笑了起来:
“那就祝长官,在金陵城愉快了。”
说着,胡文俊将酒水一饮而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桑此时幽幽一笑:
“你倒是不怕……这老板下毒了?”
尾崎秀元摇了摇头:
“道长没有紧张,就说明这酒没有问题。”
“若有问题,道长便会如刚才一般了。”
桑没说话,倒是不曾想,尾崎秀元会将此事挑明。这反倒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道长,既然我诚意十足。也请道长解惑,这几位……怎么就死了呢?”
桑拂尘一挥,缓缓起身,来到那几具骷髅面前,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些纸钱,就这么撒在了这几人的身上:
“因为……我刚才喝了他们的心头血。”
“没了心血,人便没了元气。”
“没了元气,也就没了寿元。”
“人……自然就枯槁而死。”
说着,桑徐徐转过头来,咧嘴一笑:
“这个答案,阁下可满意了。”
尾崎秀元点了点头,旋即起身道:“今日,道长慷慨,已为我解惑。”
“若是有缘,我们再聚。”
桑拱了拱手:“那就……祝客人……一路平安了。”
随着尾崎秀元和众人离开之后,赵悦呈安排的护卫刚要开口,却见桑猛地关上房门,对着地上直接吐了起来。
这一呕吐,竟是吐出大量鲜血!
这一幕,顿时让护卫慌了神。
桑连忙摆了摆手:
“没事!”
“没事!”
“你别慌!”
桑微微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下之后,取出绢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道长,你这是……”
桑撇了撇嘴:
“我若是真的能随意吸食心头血,也不至于自己五脏六腑亏损至此,还药石罔效了。”
“更何况,夺人心血,便是夺人寿元,此举是要亏损阴德的。”
护卫张了张口:“那刚才这是……”
桑耸了耸肩:
“玩了个把戏而已。”
“这些人,的确是精气神干枯致死,但用的,是我阴山派的咒杀之法罢了。”
“至于我吐出的血嘛……”
“术法嘛,总归有副作用的。”
说着,桑笑眯眯地转过身:
“老板,你和你的手下,是不是也该进来见一见了呢?”
话音落,房门并未有打开的迹象。
但是,一旁的墙壁内,竟忽然出现一道缝隙。
伴随一阵齿轮机扩转动的声音,胡文俊和王磊两人,从那密室当中走了出来。
此时,胡文俊一脸复杂:
“倒是不曾想,钱家……竟然招揽了一个阴山派的高手。”
“既然如此……我酒楼愿付出任何代价,肯定道长出手,帮我们救一个人。”
“哦?是谁?”桑不禁问道。
胡文俊深吸口气:“四川王,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