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桑躺入石棺后的第三天,整个长安城骤然间陷入了战火之中。
各大坊市如今混乱不堪,很多平民百姓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要逃窜了。
戴缘川和吴勇豪,眉宇之间都有深深的担忧之色。
他们在看到桑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甚至他们也考虑过,会不会是边境造反。
但是,让整个朝堂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竟然同时发动了叛乱!这两位手中本身就有极大的兵权,如今简直是势如破竹之势!
终于:
“不好了,城门破了!”
惨烈的惊呼中,不论是皇宫之内还是太医院内,都是齐齐变了脸色。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这一刻,有些人选择跟随唐玄宗一起离开,有些人则选择为玄宗的离去而殿后,还有些人干脆脱了官服,想要伪装成平民百姓离开。
乱了!全乱了!
戴缘川匆匆离开太医院之后,只见路上已到处是战乱之兵马,很多老百姓躲闪不及,便被战马撞倒在地,有些当场身死,有些半死不活的痛苦哀嚎着。
看着那满目的血光,还有那截掠一般的滔天大祸,作为太医的戴缘川,浑身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桑的担忧,也终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孩子们!那些孩子!”
仿佛是慌了神一样,戴缘川穿梭在混乱的流民当中。
当年,他在成为太医院的医师之后,便在长安的坊间收养了几个贫苦的孩子。这些孩子,平日里就和其余的一些孤苦无依的老人们生活在一起,平常也算有个照样。
而戴缘川也会经常性的,用自己的俸禄换取一些食物和布料,让他们可以保证基本的生活!
他害怕了!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赶到的时候,平日里那些照顾着的孩子和老人已经……
突然:
“嗯?你是官员!”一声怒喝从不远处传来。
戴缘川转身看去,却是安禄山的士兵!
“噗通!”
欲要逃窜的戴缘川,却被一旁的尸体直接绊倒在地上。他本就是一个医官,手无缚鸡之力,此时看着士兵手中的刀刃上滴落着粘稠的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戴缘川喘着粗气,慌乱的看着四周,终于找到了一根木棍。
“你别过来!”戴缘川狼狈的将木棍拿了起来,对着那名士兵。
士兵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就这?”
那抹笑容里带着狰狞和残忍,带着对生命的全然漠视。
这对于一个悬壶济世的医官来说,当真是最为残忍的讽刺!
“动起来!动起来啊!”戴缘川压下本能的畏惧和恐慌,颤抖着身体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惊怒之中,戴缘川涨红着脸,举起木棍砸了下去!
“哈哈,废物!”
士兵大笑着,一刀将戴缘川手中的木棍切断!旋即一脚狠狠踹在了戴缘川的胸口。
“砰!”
戴缘川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几乎是呼吸不畅的倒地咳嗽着。
“呼……呼……”
戴缘川吃力地要站起来,却感觉身体一软,完全做不到了。
眼前,高高举起的刀刃正滴落着刺目的血液,就在心生绝望之时:
“噗嗤!”
士兵闷哼一声,直接趴在血泊之中。
定睛一看,是满身是血的吴勇豪。
“勇豪!”
后者连忙将戴缘川扶了起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理想,陛下已经撤退了,我自主请缨,留下殿后!”
戴缘川脸色一变:“你疯了,这个时候,能跟着陛下撤离不好吗?”
吴勇豪苦笑道:“我若离开了,我的同僚怎么办!”
戴缘川呼吸一滞,是啊,吴勇豪和自己不同,他是千牛卫的成员,除了自己和桑之外,还有一群也被留下殿后的同伴。
“缘川,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能护着你继续!你要小心!”吴勇豪拍了拍戴缘川的肩膀。
戴缘川眼睛浮红,看着吴勇豪手臂滴血的伤口,却只能是重重点点头:“好,我们都要平安!”
“我们……还要等桑回来!”
“嗯!”吴勇豪笑了笑。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我来引开他们!你快撤离!”
吴勇豪当机立断,捡起被自己杀死的士兵的弓箭。破空声中,箭矢直接洞穿一人的心口!
“那里有千牛卫,杀!”
“杀!”
怒喝声中,戴缘川和吴勇豪就此分道扬镳!
两人眼中皆有着不舍,许是因为心中也都隐隐明白,这一别之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戴缘川特地选择了很多小路,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有些破旧的小屋,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还没有被其余士兵找到。戴缘川见状,不由地松了口气。
“大家怎么样!”戴缘川立刻推开门。
房屋之中的孩子们和老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大人,您回来了,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死了好多人!”
戴缘川立刻道:“来不及解释了!外面发动了叛乱,带着粮食,我们想办法逃出去!”
一时间,老人和孩子们纷纷行动了起来。
他们都是平民窟内的最底层,平日里如同老鼠一样生活在整个长安城最为阴冷偏僻的角落当中。
但相应的,对于如何活下来,他们的反应力也是最快的。
老弱妇孺们,几乎立刻就四散而出,收拾基本的东西。
“快!不要带太多东西,我们来不及!带一点吃的上路就可以了!”
就在戴缘川指挥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阵调笑之声:
“哦?一个小小的贫民窟,竟然会有官员在?”
戴缘川浑身一颤,他僵硬地转过身,不由地看向了身后之人,一时间脸色惨白:
“安,安禄山!怎么会!”
戴缘川畏惧的后退了数步,这可是此次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看你的装扮,似乎是个医官?”安禄山微眯着双眼,堆满了横肉的脸上,满是阴冷煞气之色。
戴缘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上前道:“是的,回禀……节度使,微臣正是太医院医官戴缘川。”
“你称呼我为节度使?”
安禄山玩味的话,让戴缘川浑身一颤。
“大哥哥,我们准备好了,可……”
一个孩童恰好跑了出来,戴缘川脸色一变,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哦?这里还有人吗?”安禄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戴缘川立刻说道:“还请大人饶命!他们,他们只是一群可怜人,平日里生活在这里,食不果腹,对,对大人没有什么影响的。”
“那你呢?”安禄山反问道。
“哎?”戴缘川连忙道:“微臣,微臣不懂朝政,只是一个小小医官而已。”
“呵呵……”安禄山却露出一丝仿佛猫捉老鼠的眼神:“戴缘川,我听说过你,太医院内年青一代的天才医官。据说你无权无势,乃是凭着真才实学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嗯,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医者仁心。”
“不如这样,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戴缘川咽了口吐沫,小心谨慎地说道:“请,请大人详说。”
“我可以让他们离开。”安禄山笑道:“但是,我会在后面追他们。”
戴缘川脸色一白:
“可是,可是大人……”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安禄山笑道:“我也不是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这样吧,你可以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我听说,名声在外的戴医官,有着一颗菩萨心肠。被长安城内,很多贫苦百姓所爱戴。甚至每日会在自己家中为一些无钱治病的人诊治。”
“但是我这个人,是最不相信慈悲的。”
“你如果能证明给我看,你护着的人,就能活。”
戴缘川微微颤抖着问道:“大人……希望微臣如何证明?”
“嗯,那里有一口井。”安禄山笑道:“你跳进这口井内,你能憋气憋多久,他们逃跑的时间就有多久。”
“如果你忍不住浮上来换气,我们就开始追杀他们!”
此言一出,戴缘川和其身后的人全部勃然色变。
安禄山话锋一转:“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玩这个游戏,看在你只是一个区区医官的份上,只要你跪下忠诚于我,我就可以饶你一命,还能让你继续在太医院任职。”
“但是你身后这些人嘛……”
戴缘川顿时瘫坐在地上,此时此刻,他如临冰窟。
安禄山的话中之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那些一直被戴缘川护着的人,在一阵茫然失措之后,其中一位老者踉踉跄跄地上前走了几步:“戴大人,放弃我们吧。”
戴缘川浑身一颤,顷刻间转过头来:“老爷子,你……”
然后,后者却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我们只是一些如同乞丐一样的人,是大人平日里的救济,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若不是大人,单单是我,恐怕在去年的冰雪天里就已经冻死了。”
“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大人帮着挣回来的。”
“大人,请您离开!”
一时间,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亦或者是妇人,所有被戴缘川帮扶过的人,都做下了一样的选择。
“大人,请您离开!”
“哦?”安禄山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是做下选择了,是吗?”
顷刻间,刀剑出鞘的声音,让戴缘川浑身一颤:
“不!不是的!”
戴缘川在这一刻,慌乱的一把抓住了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石子,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们快走!”
明明畏惧的浑身颤抖的戴缘川,此时却带着一份决然的眼神,盯着自己帮助的所有人。
“大人!不行!”
“你们如果不走的话!”戴缘川打断了所有人的话,红着眼:“我就自绝!”
身后,安禄山也传来一丝慵懒的声音:“决定好了吗?我可没什么耐心了!”
戴缘川红着眼:“还不快!”
所有人都想将生还的希望给到戴缘川,可戴缘川的决绝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只要你们跑得够快,我就还能活!”戴缘川斩钉截铁道:“还不走!”
众人满脸是泪,一个个在愧疚和悲伤之中,纷纷跪倒在地上,给戴缘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您……您保重!”
“快!我们跑快一点!”
“快呀!”
所有人都开始发了疯似的奔跑起来,纵然知道机会渺茫,却还是想要向苍天争取那一分生机。
安禄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来你决定好了。”
戴缘川松下了石头,发出一阵酸楚的笑容,通红的眼死死盯着安禄山:“反叛之人,自有天收!”
下一刻,戴缘川抱起一块石头,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一旁的水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