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节，夜晚也更加的漫长。凉风袭人，冰冷又刺骨。山腰上，一户人家里点着灯，空调的排风扇与风对峙着，发出细微的响声。
“景年哥哥！直播开始了！你还没好吗？！”
光线不怎么良好的客厅里，随着一个小女孩的喊声响起，挂在天花板上的钨丝灯泡因为接触不良闪了闪。
她敲响那扇沾了水汽的房门，站在浴室门外等着何景年的回答。
农村里，他们家是公共卫浴，浴室建在住房与厨房的交界处，在室外。门是铝合金做的，墙是红砖砌的，顶由一片片的青瓦铺上，将冷风隔绝在外。
何景年听见小姑娘的话，关了浴室的喷头，回答了她：“马上就来，你得赶快去把那页英语单词背了，晚上我要抽查。”
“好……”她不太高兴地应了声，在风里缩了缩脖子，又回到温暖的空调房里。
白炽灯照亮整个房间，从进门就能看全这个房间的布置，木床书桌衣柜，以及老式的镜子和刷着白漆的墙。
青年迈着大长腿推开木门，老旧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呀一声响，他穿一身毛绒绒的灰狼睡衣，进来时随手带上了门，捧着小姑娘给他倒好的菊花枸杞茶发出一声喟叹。
他把自己缩在睡衣里露出上半张脸，团在电竞椅上，腾出一只手来操纵鼠标打开了电脑界面那个图标。
图标上是五个人，两人持冲锋枪，一人握着机械眼球，一人背着医疗箱，还有一个人背着狙击枪带着帽兜。他们的背后靠着巨大的一个魔方石，图标名称——COF。
加载游戏的过程中，他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感觉到身上暖起来才把脑袋露出来甩了甩，此刻他那一头黑色短发还嗒嗒滴着水，不过他找了块帕子围好脖子就没再去管了。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小姑娘，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开口了：“景年哥哥……你又不吹头发……”
“……咳，我……等会儿吹……”何景年被她盯得有点发毛，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直接妥协。
进入游戏后，他照例开了另一个窗口进入一个直播间，就去把头发吹了。
小姑娘看了眼何景年的电脑屏幕，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是她这周第二次看到何景年进入同一个直播间了。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知道网络直播这种东西的。
她还知道，有些有钱人就是喜欢把钱花进这些虚拟的地方，不仅投入金钱还投入时间和情感，最后的下场……往往都不那么好。
而何景年，短短两次收看直播，就刷刷上了好几次礼物。她不知道那些礼物值多少钱，但她知道，漂亮的东西都不会太便宜。更别说何景年刷出去的是特效梦幻到超出她的认知的礼物了。
小姑娘怕自己这个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成就亮眼颜值超高的冤大头哥哥，被人骗得人财两空，于是特意去了解了一下这位主播。
结论是，何景年看的主播人气很高，是个解说游戏的，声音挺好听的，是何景年的死忠粉……除此之外，这位主播不开摄像头、不亲自打游戏、不加观众联系方式……
一系列信息获取下来，她知道了何景年为什么看这个主播的原因，但并不完全理解。
毕竟那些信息对于她这个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小朋友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她发着呆，眼前忽然多出一只修长的手来。
何景年点着她书上的一个单词，随机抽查：“抽背，烟花。”
“fireworks，f-i-r-e-w-o-r-k-s.”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说出了单词的读音和拼写。
“反应力不错。”何景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夸了一句，坐回椅子里，把视线放到电脑屏幕上。
正在直播的主播昵称叫思渺然，直播界面是语音直播，但也是有投屏画面的。投屏的内容，是正在C市世纪星途场馆中直播的COF年度友谊赛现场画面。
眼前这一场，直播的是PH对战MR战队。
这款名叫COF的游戏里，设定有五个职业，冲锋手两名，狙击手一位，医疗师一位，还有一个监察者。
游戏方式又分为娱乐模式和排位模式，两者都有五种地图，但玩法不同，地图的效果也不一样。
COF职业联赛每个赛季年底都有一场年会赛，就在世冠赛打完之后。
年会赛又称COF职业战队大型团建现场，全称年度友谊赛。
今天是年会赛的第二个晚上，战队之间打的是排位模式，1V1，2V2和5V5。
在上一晚的比赛中，PH战队在娱乐模式上一路败北，新上位的狙击手以一己之力成为团队毒瘤，被骂上电竞圈热搜。
而这位ID叫思渺然的选手，则是喷子中的战斗机，人群中最闪亮的星星。他从战局入手，分析得头头是道，把来骂他的粉丝怼得哑口无言。
前一晚，他还是个不爱发弹幕交流的贵族，后半夜却是直接杀疯了，开启直播进行对PH的吐槽，没错……他只吐槽PH战队。
不过，何景年并非看他是黑粉头子才关注他还给他上礼物，而是，这位思渺然同学，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思渺然，何景年直播间贡献榜榜首，还是他粉丝后援会会长，更是他本人的忠实粉丝。
这个死忠粉是在他还没进入职业圈的时候就和他相识，只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对这位粉丝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经常给他送祝福，却一次都不肯露面的社恐形象上。
无论他是选择进军职业圈，还是安于现状留在居所做主播行业，这位同学一直都坚守在他的粉丝列表里，而这位同学的ID更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头用到尾。
何景年眼睁睁看着思渺然同学一边社恐，一边渐渐变得壕无人性。
“这一场，是PH对MR，我依然会全程解说。进来骂我的，请熟知公告。”
拥有花里胡哨装饰的直播间，思渺然的声音从耳机传到何景年耳朵里，清清冷冷的，带着点点凉意，总让何景年想起多日前那个送伞的热心粉丝。
要是他能说话，声音应该是这样的吧，何景年这么想着，便有一瞬的恍神。
短短几秒的时间，思渺然已经把开场白过度得差不多，开始了吐槽。
“可以看到，这场1V1，PH已经准备放弃了，监察者不能上，他没有派出狙击手而是把没有还手之力的医疗师丢了上去。”
“关于PH的医疗师，南源清，，熟悉PH的人都知道，选手的个人风格是属于比较猥琐的，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对枪。”
“如果是能选地图的模式，他还有发挥空间，可这是1V1，基本配置的手枪只有10发子弹，命中头部还得三枪才能打死人。更别说抢紫晶石了。”
“所以，我不认为……PH的这场1V1会硬。”
思渺然照例是奶了一个结局，然后直接预判了南源清的行为：“开局，会直接上去对枪，在对枪之前他会间隔时间来打药。但这样的做法，在面对MR的狙击手时，无异于站着让人打。”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就跳出了击杀。
“PH-被MR-BBQ使用狙击枪命中头部击杀，子弹已掉落。”
这波依旧很准的预言让弹幕刷上了一波666，特效礼物直接糊了满屏。
小姑娘分神看了眼特效，摇着头在心底叹息：败家哥哥……
何景年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听着思渺然的预判和解说，脸上没有别的表情。
因为思渺然说的就是事实，PH的医疗师就是这样，不善枪械不会抢劫，整个团队最好欺负的就是他。
别说打直接的单挑，就是在5V5里，他和对面的冲锋手或者狙击手狭路相逢对上，那也几乎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他知道的，弹幕上的各路大神可未必都知道，除却那些看戏的和夸牛逼的，剩下的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在让他关直播的。
那些人，何景年也很熟悉，他们是PH的粉丝。
PH刚从世界赛上拿了座奖杯回来，PH的粉丝当然不愿意接受现在的PH，他们有人觉得PH是有别的战术，PH是在藏拙。
他们认为可以用拖延战术赢得胜利。
然鹅而，这样的话，让何景年都汗颜。
从COF开办职业联赛以来，没有哪位选手开了纯奶妈型医疗师1V1打赢狙击手或者冲锋手这个先河。
放在这个短板身上当然更不可能。
果不其然，第一局完败，接着的第二把双人战，思渺然全程一言不发，直到看完整场他才开口：“双人战这两位……看来是被刺激到了，两个冲锋手，仗着子弹多去硬刚，这也就是范煜Rice和祁浣Huan。普通职业选手谁敢这么打？”
他这番话说得很中肯了，但依然遭受群嘲。
（哎呀，1V1的时候敢毒奶，现在就不敢了？）
（你不是何景年的粉丝吗？为什么要来嘲PH？）
（不会是何景年的脑残粉吧？看到何景年退役，被刺激疯了，然后来报复战队？）
（PH年会赛是打得烂，但你就这么指点江山，不拿出点真技术，我们不服。）
（说句不好听的，你没本事又顶着何景年粉丝这么一个名头来嘲讽PH，就是在给他招黑。）
指指点点的人多了，思渺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尖锐的问题，他忽而笑了一声回答了跳在公屏上的全站弹幕。
“首先，统一回答一下，我是何景年的脑残粉，我惋惜他的退役，但我并不接受我在给他招黑的说法。电竞圈没有什么看人说话，只有看技术说话，何神的技术不会有人能睁着眼睛说他不行吧。”
“其次，我并不是云游戏的人，也并不是你们说的没实力只会吐槽的人。如果你觉得自己能打的过我，solo完咱们再来讨论。我的游戏ID，会24小时挂在直播间公告上，欢迎来战。地图随你挑，模式随便选。”
“来挑战我的人，我会每天都更新高清无删减对局视频，发在微博。放心，我这个人极其尊重大家的个人隐私，视频会全程给你们的ID打码。”
思渺然缓缓说完，就接着去解说PH的5V5了。
“River？这不是……”何景年随手点开镶着金边的公告，念出了思渺然的游戏ID。
看到这个ID，何景年捧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他放下散发着点点清香的菊花枸杞茶，迅速切到游戏界面选择添加好友，把这个名字输入了进去。
“申请成功，等待验证。”
几乎是一瞬间，系统音响起，为他的手速发来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