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洛瑶走后,良子安开始变得麻木,他习惯地耗费长久时间盯着手指头上,被黄洛瑶牙齿留下的痕迹,再也没有兴趣被天南地北地的雄伟壮观的风景所打动。
接下来的日子,良子安更加不敢懈怠,他逢人就问,“哪里有道观?哪里有能修行的山?哪里有仙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年的冬天,在西湖旁,有一位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垂钓的老人,回答良子安道,“道观哪里都有,小到一花一木皆可问道,若想修行当然是我蜀山了啊!距此八百里。不过小哥,依我之见,你并未有修行的潜质啊!”
良子安冷地直哆嗦,蹲下身,“前辈,您是?”
“老夫乃蜀山剑客名为江无涯,下山修行,捉妖捉到了此处。”
“敢问前辈,为何说我没有潜质修行?”
老人放下手里的鱼竿,微微朝着良子安的脑门一戳,又掐指算算,眉头紧锁,“小哥,你的灵骨恐怕在你出生时就被抽了去,已毫无灵根,试问,没有灵骨和灵根,又怎能修行?”
良子安颤抖地抬起头,看向积雪的湖面,眼神涣散,悲伤道,“还有人等着我去救,还有血海深仇等着我去报,若是不能修行,我还不如现在就投湖自尽!”
“诶!来了!”老人脚下的鱼竿猛地动起来,老人急忙抓住鱼竿,说道,“万事皆有可能,也不能一杆子打死!就像现在,冰冻三尺,谁又能保证钓不上来鱼呢?”
老人用力拉起鱼竿,一条金色的鲤鱼被拉跳到了良子安脚下。
鲤鱼很大,有两尺多长。
良子安定睛一看,心中大为震惊,“这么大的鱼,应该很大年龄了,一定知道的不少,可为何还是咬钩了呢?”
“所谓众生迷惑,大致如此吧!”老人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玉瓶,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一道道白色术光从白玉瓶喷出,术光落到鲤鱼身上,鲤鱼马上来一个鲤鱼打挺变成了金色的龙,更加奇妙的是它竟然有着蝉翼似的一对翅膀。
“小子,你少听他胡诌!我上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是鱼是龙,你自己说的才算!”金龙说罢,便腾空而起,一个甩尾便将老人的白玉瓶打碎在地,然后对老人说,“江无涯,你垂钓我已十年有余,我今日咬钩并非是被你的执着而感动,而是你给自己创下了机缘而已,机缘奥妙之无穷,你大概已知一二。这是我的龙鳞,将其磨成粉给你师兄枫无痕服下即可,根本不必非要用我的龙胆治疗!你回去告诉枫无痕,六年以后我还会去蜀山,这一次,只要不交出神戟,我就不仅仅是打伤他,而是会踏平整个蜀山!告辞!”
老人接过飘来的金色龙鳞,然后看着金龙腾云驾雾而去,惊讶道,“我勒个去!我师兄他骗我,这哪里是条苍龙,分明是得道高深的应龙啊!”
良子安看着飞去的金龙,脸上毫无波澜,心里悲痛地想道,“这条龙算的了什么?比这更大更猛的龙我都见过。可是又岂止是见过呢?为了救我,它们还死在了我的脚下,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无能无力,事到如今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又大打量着眼前波澜不惊的少年,心中更为疑惑,“这小哥看似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竟然能唤出这条道法高深的应龙来指点一二?莫非真是我看走眼了?”
良子安回过神,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江无涯,“前辈,您可以带我回蜀山吗?”
江无涯设想一下六年以后蜀山将面临的问题,直接拒绝,“不行,蜀山与你无缘!”
良子安沮丧起来,“那么……我的缘又在哪里?”
江无涯也十分不舍地说道,“小哥不要沮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何尝不是一场修行?蜀山仙门成立之前也只不过是一处荒山而已嘛!你要知道大道至简的道理,也或许你的机缘之深,或远在蜀山仙门之上,我这有《御骨灵髄经》四十九篇,还有一把御风剑,还有一本《练气筑基论》,今日赠与你,若你能从中参悟一二,又何愁不入仙门之道途呢?”
良子安如获至宝,双膝跪地,接过江无涯的赠送,“多谢前辈!晚辈感激涕零!”
江无涯御风而起,准备离开,又有些许不舍,回过头道,“七年后,小哥若有缘途径蜀山,还请寻我品茶一二。”
良子安大喜,“好,晚辈记住了!”
良子安白天去码头扛麻袋换些吃食,晚上就刻苦钻研御骨灵髄经,遇到了不懂的字就写在肚子上,就又在第二天去码头请教出纳先生。
半年过去,几万字的御骨灵髄经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而练气筑基论却从未被染指,因为在良子安看来,只有获得了灵骨和灵根,才能进一步去修行。
苦于背的滚瓜烂熟,但从未感悟到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昆仑仙门弟子下山寻“有缘人”。
昆仑仙门弟子所到之处,当地村民和衙门都夹道相迎,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祖宗,又是磕头又是跪拜的。
良子安见到他们,羡慕不已,“男子汉当如是!”
良子安和其他人一样,排队验灵气。队伍排了三天三夜,终于轮到良子安。
昆仑弟子伸手道,“灵气测试,纹银五两!”
良子安捉襟见肘,“我……没钱。”
“没钱就去凑,下一位!”
良子安被后面的人推搡开去,“没钱还想成仙?笑死人了,去去去,别挡我的仙道!”
良子安急忙跑回码头,没日没夜地干,哪怕累地浑身抽筋,也没舍得停下。日月轮转,一艘艘货船被搬空又被填满,在江面上来了去,去了又来,似乎很忙碌,却又没留下什么。
两个月后,良子安兴高采烈地将五两纹银放在昆仑山弟子面前。
弟子拿起银子,放在嘴里角咬了咬。然后伸手点了一下良子安的额头,猛地一惊,然后故作玄虚地问道,“哎呀!小弟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把目光投向过来,两个多月了,莫非杭州的地界真要出一个有修行潜质的人了?
良子安也大喜,“敢问前辈,我是不是可以去昆仑仙仙山?”
“想什么呢!”昆仑弟子嗤之以鼻接着道,“我是想问,你是怎么做到毫无灵气的?!哈哈哈哈,就算是根野草,也会有些许灵气吧?你的父母怎么把你生的?”
良子安在一瞬间便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而是充红了脸,反而笑脸相迎,“若是前辈您有这种情况,对于知识渊博修行颇深的您会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呢?”
昆仑山弟子看着台下的人群,也不示弱,指着自己的头顶上靠后一点的中间位置,“每个人,这里都有个小洞,是百会穴,再往左前一点是通天穴,像你这种情况只有先猛力撞击百会,再有特毒最毒的毒蜂刺激通天穴,或许就能有奇迹发生。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很大可能是会死人的!”
良子安又问,“此言当真?”
昆仑弟子道,“道家中人不打诳语!”
良子安回去了码头,拜谢过这半年对他帮住过的所有人,“子安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以待,也或许……总之谢过各位叔伯这些天的相助,子安告辞!有缘再见!”
此时的杭州城更加热闹非凡,只见那位测灵气的昆仑弟子,在良子安走后突然变成了一位老者,穿着破棉袄,靴子露着俩脚趾头,他把收来的银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知府大人,“此银共计三十万两,请知府大人将此银接济民生,老夫告辞!”
出来了城门,老者摘下腰间的紫葫芦,打开塞子,“养蜂两年,用在一时,去吧!”
只见一只黑黝黝的毒蜂从紫葫芦里飞出,朝着良子安的方向嗡嗡飞去。
再看良子安,先是用剑剃光了头,然后跑到山里,找到一颗歪脖子树,树干下是五六米低的石头凹地,良子安在树干上绑上绳子,绳子另一头帮住双腿。
良子安手握着御风剑,用力一跳,便头朝下悬在树下,他有用手摸了摸头顶上的百会穴,找好角度,一咬牙便挥剑砍断了腿上的绳子。
“砰!”
即使是撞地头昏目眩,却也没撞住百会穴。
良子安又爬上去,又用绳子跳下来。
“砰!”
“砰!”
“砰”
……
第七七四十九次,“Duang!”地一下,石地炸裂。
良子安清醒地记得,百会穴被撞击的那一刻,从脚底板直至脑门有一股麻酥似的感觉快速流过,那是或许这些天为了凑够五两白银而积攒的怒气,从每一个脚趾头甚至是每个毛孔汇集到脊椎,又通过百会穴冲了出来,打碎了石地。
像是有一阵清凉的风迎面吹来,良子安满脸是血,昏迷了过去。鲜血不停地从百会穴流出来,浸湿了婆婆留给良子安的麒麟牙齿。
于是在梦里,良子安又再一次遇见了婆婆,不同的是,婆婆年轻了好多,脸上甚至没有了皱纹,她穿着绫罗绸缎,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儿,一旁是刚刚分娩后的一位美丽女子,女子脸色苍白,“云姑,孩子就交给你了,请您务必护他周全,良华给他取了名字,叫子安,一从呼子安,永绝金玉音!”
画面一转,婆婆和婴儿一起,被天兵天将押到了诛仙台,在婆婆竭斯底里的求哭声中,雷部天仙用雷凿劈出闪电,一道道雷电击中婴儿的头部,浑身的骨骼隐隐乍现,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过后,仙司向远远在上的一位穿着龙袍的人禀道,“启禀天帝,此子神骨已彻底粉碎!”
天帝用贯彻寰宇的声音道,“打入东荒秘境,永世不得出境!”
漫无阳光和星月,荒芜,凄凉,饥饿……
不知过了多久,良子安的头顶通天穴被狠狠刺了一下。梦境里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似乎在他身体上又重新上演了一遍,碎裂的疼,刻骨铭心的撕裂,疼到每一根毫毛,痛到每一颗牙齿。
“不!不!不要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良子安在痛苦中挣扎醒来,不停地哆嗦。
“小哥毅力不错啊,试问你是否有兴趣去往昆仑仙山求仙问道啊?”
看着眼前的老者,良子安抹去眼角的血气,“去!”
“好!甚好!老者从一旁捻来一根枯草,递给良子安,“这是我仙门信物,五年后我昆仑仙门大开,会设下擂台,只有胜出者才有资格进入仙门修行,五年后再见!”
良子安接过稻草,眼里泛着坚毅的目光,“五年后再见!”
老者没了身影。良子安看着地上僵硬的毒蜂,又看到毒蜂身上若隐若现的符文,他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朝着方才老者坐的地方,良子安跪地答谢,泪水在眼中打转,“多谢前辈!”
良子安失血过多,几近昏厥。但每当想到婆婆和黄洛瑶,还有梦里的遭遇,良子安便气力大增,他打开江无涯前辈留给他的《练气筑基论》,如饿虎扑食般啃读起来。
披星戴月,一路向西。
大概用时两年,经过良子安一万万次错误过后,他终于练出了气,已可运用以气运剑,御剑飞行。为了不使自己被天上的某个仙人发现,他依旧选择隐藏本领,靠双腿双脚奔赴昆仑。
《练气筑基论》也终于在良子安顺利筑基后,化作了十二字箴言——遇风化风,遇水化水,渺渺不穷,穷而飞腾。
远在蜀山的江无涯感知到,用自己修为传送的《御骨灵髄经》和《练气筑基论》已被完全消化时,惊讶地无地自容。也就是在这时,封印在蜀山剑冢的龙凤赤麟戟微微震动了一下,引起了方圆百里的房屋倒塌。
江无涯兴奋地掐指一算,刚触微妙,便一口反噬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兴高采烈地咧着满是鲜血的嘴,“神之意,五行皆藏啊!妙哉妙哉!”
此时踏入昆仑仙山的良子安转过身,久久瞩目。
如今,他已是十七岁的青年。
随着良子安的伸出手的召唤,跌落到深渊的御风剑,正在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