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池远还是实话实说：
“我更在意陶子考了93.95分。”
这精确的分数，足以证明，他真的很在意这点。
对此，李浩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怪那操蛋的惯例？
还是怪池远这个不喜欢化学的人‘抢’走了第一？
“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任何问题。黄芷陶很强，但你更强！”
李浩源推了池远一把，将他推进了电梯里：
“要怪，就怪那操蛋的惯例！我其实一直在想，你、黄芷陶、安东，你们三个一起进入国家队。”
“再加上东山的那家伙，你们一起代表国家出战，肯定包揽前三，三面国旗，三次国歌。”
“结果93.95分的陶子和86.85分的安东，被两个七十来分的顶替……！”
说到这，李浩源的语气带上了不甘的咬牙切齿。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国家队，但却肯定自己的队友有实力进入国家队。
但可惜的是，他们是队友。
池远皱了皱眉，提醒道：
“别迁怒到其他人身上，那是他们应得的。”
“所以，你只是在怪你自己？”李浩源冷静下来，抬抬眼镜，反射的光芒有些扎眼。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敢放水，那反而是对他们俩的侮辱？”
池远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只是心情有点沉重，算了，陪我跑跑步吧？”
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踏着同伴的尸体上位。
两人差距……不到两分！
“行吧。”李浩源也知道，池远需要发泄。
永远都是说得轻巧，真正做起来，反而很难。没有亲身经历，他也不能切身体会。
就这样，一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他们俩走到大楼门口。
向外望去，道路上也能看见几个或慢跑、或散步的身影。
仔细听，还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纵情高喊。
同样是在发泄。
大概是东山的人吧，他们的内部竞争仅次于帝都。
李浩源往远处看了看，突然说道：
“我突然想把安东那家伙也喊下来了。”
“怎么，你还想跟他较量一下跑步啊？”池远一边用手机设定好节拍器，一边说。
李浩源没有否认，直接掏出了手机。
“打扰一下，你们说到了……安东？”一道礼貌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两人下意识往边上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身材娇小，就跟她的声音一样，很轻柔。
面对两人疑惑的目光，她有些慌忙地介绍道：
“不好意思，我叫董欣……算是，安东的学姐吧，你们认识他吗？”
“认识是认识……”李浩源神情古怪。
他实在不理解，一个可爱的学姐，为什么会来找安东那个面瘫。
画风不符好吗？
倒是池远听到了‘董欣’两个字，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董欣……上一届国家队成员，同样是他们的学姐。
现在应该在北大上学才对吧？
她进不去等在门口也能理解，南郊宾馆作为集训地点，没有证明可不能随意进。
而且，马教授现在应该在忙着其他事，所以，她也没能和他取得联系。
但是，她是来做什么的？
“认识啊，太好了。”听到李浩源的回答，董欣松了一口气。
“董欣学姐，你要找安东吗？”池远主动问道。
听到他这么问，董欣反而抿着唇，有些犹豫的样子。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
“那个……其实我是上一届帝都省队成员，我想问，这一次，帝都队有人入选国家队吗？”
“嗯，就是有点好奇，不方便说吗……”
看着她这犹豫的模样，池远能猜出，董欣大概更想问——这一次没有她，安东有没有进入国家队。
但事实是残酷的……
池远点了点头，“帝都这一次考得很好。”
“真的吗？”
董欣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有些期待地问道：
“虽然有些冒昧，但能问问这一次帝都队入选的是谁吗？”
果然。
池远没有回答，而是装作有些惊讶的样子感受了一下裤兜，拿出手机指着它说：
“抱歉，学姐，我先接个电话，让他跟你说吧。”
董欣也觉得自己麻烦人，脸上带着歉意轻轻点头。
一旁的李浩源，此时也摸清楚了状况——原来是去年的学姐来关心帝都队啊。
他在董欣带着疑惑的笑容注视下，突然向后退了好几步。
“呃……同学？”
李浩源赶紧摆手，解释道：
“抱歉，董欣学姐，我不太擅长和女孩子面对面交流，这样会好点。”
“这样啊。”董欣也不意外，毕竟，竞赛队里总是会有一些社恐。
“那同学，现在可以了吗？如果可以，刚才那个问题……”
李浩源赶紧点了点头，因为自己的举动有点骚得慌，但也不忘热心回答问题：
“今年帝都队有个全国第一，他进入了省队。”
他顺势一指，“就是刚刚去接电话那位，池远。”
但他刚说完，就感觉董欣的笑容僵住了，脸色有点勉强，他有些担心：
“呃……学姐，怎么了？”
回过神来，董欣连忙摆手，“没、没事……没事！”
李浩源不太善于和女生交流，只好挠了挠鬓角，“哦……”
气氛有点尴尬。
见学姐低头不说话，他也不好离开，只得频频向池远的方向望去，满是求救信号。
电话结束得很快，池远很快就走了过来。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董欣又抬起了头，像是鼓起勇气了一般，突然问道：
“我能知道，安东……他，考了第几名吗？”
果然是关心安东的。
池远心里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
“安东全国第四，总分86.85，帝都队里……第三。”
“全国第四、帝都第三……”董欣嘴里喃喃着这两个名次，似乎难以置信。
那可是安东，下定决心再战的安东！
在帝都队里，居然只排第三？
面对董欣的反应，李浩源显得一脸无措，但池远却明白事情始末。
他解释了一句：
“学姐，我们总共四人进入集训队，最终都竭尽了全力。你可能不知道，除了安东……”
池远指了指隔得有点远的李浩源：
“他是全国五，仅仅比安东差上0.15分，却比第六高上整整7分！”
董欣张了张嘴，很是震撼。
她没想到今年的内部竞争如此激烈。
但池远还没说完，不仅是想跟董欣说，更是像在跟自己说：
“除此以外，我们队里的第二名，也是全国第二名，她是个女孩子，叫黄芷陶。”
“她喜欢化学，考了93.95分，这是一个很高的分数，甩第三名好大一截，而且……”
“她是我校友，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的同学，甚至是幼儿园就认识的发小。”
“而我虽然拿了第一，但说真的，我对化学没有太多的感觉，来参加竞赛也只是……想体验一下。”
池远自嘲地笑了笑。
此时董欣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抿着嘴沉默着。
池远继续解释道：
“所以，我不想要这个第一，我想把机会让给黄芷陶，让给安东。”
“但显然，我没能成功。我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就被我这个发小发现了。”
“她让我和她约定，‘别让着她’，她想用真正的实力一决胜负。”
“而就在我们踏入考场前，安东也突然警告了我。”
“他们对化学就是如此纯粹，我呢？这个第一……配不配呢？”
“配！”
董欣突然给出了答案，眼神很认真。
她从池远这番话语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
没错，她就是如此怀疑自己的。
她挣扎过，质问过自己配不配得上国家队名额，最终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正是因为自我怀疑，她才输得如此彻底，至今也难以释怀。
所以，她不想面前的这个学弟，重蹈她的覆辙！
她咬着牙继续强调：
“无论你喜不喜欢化学，这都是你的实力！”
闻言，池远并不意外。
反而说，这就是他希望从董欣口中听到的答案。
看来，这是个很温柔的学姐啊。
“所以，学姐，去年入选国家队，那也是你的实力啊。”他如此说道。
“……”
董欣咬着牙，从池远口中听到自己，她却犹豫了，神情挣扎：
“不是的……是安东的才对，应该是安东……”
ICho留给学姐的阴影超乎池远的想象。
“安东没有放水，他一向全力以赴。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池远平静地看着她。
“所以，赢了他，那是你自己的实力，就算你想说是运气，但事实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站在边上的李浩源更懵逼了。
咋，他完全听不懂了呢？
董欣依然在摇头，去年在国际赛场上的失败历历在目：
“但因为我……失去了一块金牌……要是安东去……”
还没走出来啊。
这学姐的性子果然很软，也很善良，不然也不会出言‘安慰’他了，更不会回答他这些难为人的问题了。
即使自己依然在自责，但希望同样踏着同伴尸体上位的他别自责吗？
池远叹了一口气，突然转移话题：
“学姐，你高中毕业后，主动联系过安东吗？”
联系过吗？
就算躺在通讯录里，她也没有勇气去联系。
因为，她丢了安东的金牌。
“好吧，那安东联系过你吗？”看出董欣的犹豫，池远换了个问法。
“有……一次。他跟我说，他要再战，然后就、就没有联系了……”
“……”
池远嘴角都抽了抽——安东也有错！大错特错！
“那安东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再战吗？”
“没有……”董欣缩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
这个时候，池远多想去借球的安东能快点下来，早知道就换一个借口了。
他现在就好想给对方一拳，然后让那家伙站在学姐面前，好好把话说清楚！
安东想要金牌，只不过是想把学姐失去的金牌夺回来给她看。
希望她不要纠结在过去。
‘既然你觉得我应该拿金牌，现在我真的把它拿回来了，所以，别自责了。’
池远觉得安东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呢？学姐，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来这？
董欣抿着下唇。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只不过是马院长告诉她，今晚会公布国家队名单罢了。
她就请了一天假，直接从帝都买票坐车到这里来了。
或许是想看着安东进入国家队？
亦或者想表达自己的歉意，不想再逃避，想要回到他们一起讨论化学的时候？
更或者，想问问他保送了，为什么还再战？
无论如何，她就这么来了。
池远也没想着董欣能够回答，只是静静地……拖延时间。
至于李浩源，他就是啥也不知道。
正在一旁看戏呢，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后背被来了一下。
贼痛！
“谁啊！”
他怒目转头，就看见安东这逼。
“你挡路了。”安东一脸冷漠，用左手手指转起球。
不得不说，他的技术还真不赖。
“谁让你来的？”李浩源无语地问道。
听到声音，池远瞥了一眼受惊猛然抬头一脸慌忙的学姐，转头回答道：
“是我让他来的。”
又打算日常争吵的两人，停了下来，朝池远的方向看来。
池远果断让开了身位，露出了想要躲躲藏藏的董欣。
看清楚后，安东愣住了。
下一秒。
嗒、嗒、嗒……
篮球落在地上跳了几下，滚到了远处。
“学姐，人我给你叫来了。”池远小声说道。
“……”两人相对无言。
事已至此，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董欣只能有些拘谨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好久不见……安东。”
安东波澜不惊的面孔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学姐，好久不见。”
池远才不管这里，直接拉走了探头探脑的无关人员——李浩源。
两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自然要腾出单独交流的空间。
直到走远，李浩源都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他们俩认识？到底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