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天善国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随后正色道:
“我们是大学的教授,自然也是一个老师,是一名教知识道理的老师。”
“那些专注研究的教授暂且不说,我们这个教学团队却认为教育大于科研,教育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我想告诉你们,我们教你们的知识——它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你们听过我的讲解,就能够翻书自己去咀嚼。”
“就传授知识而言,我们老师作用大吗?”
“对于有的人来说,老师很重要,宛若一份装满秘宝等待探索的财富。但对于有的人来说,老师,可有可无。”
“所以,我认为老师教学的重点是不是知识。”
“课堂上我们要教的,首先是做人,如何做人,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其次是学会思考,遇到问题如何解决,这些更重要。”
“而重点的重点,则是教导学生成为一个正派的人。”
“我想你们肯定听过一句话:‘大学只能过滤学渣,过滤不了人渣。’,这一点令我们老师很痛心,但却觉得有些无力。”
“所以,我们最后做出一个无奈的决定——我们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跟自己的学生强调一下而已。”
田善国苦涩地笑了起来。
毕竟他只是一个教授,很难改变什么。只是‘教授’,而且只是‘一个’。
像他这样的教授也可以说是少见了。
大学中太多教学是敷衍了事,科研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一开始就是决定教授是否合格的标准。
讽刺吗?有的,但又能怎么办?他只求:做好自己、问心无愧。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不再多想,接着道:
“现在我就要跟你们强调一件事:聪明人成为坏人的比例往往高于笨人成为坏人的比例。”
“因为笨人做事,方法比较直接,本性没有那么多歪歪扭扭,容易识别出来。”
“而聪明人做事,经常比较隐蔽,他们学习能力很强,甚至能够去研究法律的漏洞。
“更重要的是,他们骗笨人的方法也比较聪明,可以诱导更多笨人走上歧途,而这就造成更大的问题。”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语气完全不复之前开玩笑的慢悠悠,句句铿锵有力:
“用《三国志》中刘备留给刘禅的那句话来说就是:勿以恶小而为之。人心是贪婪的,尝到甜头就很容易上瘾!”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这才一缓,随后扭头看向门口,突然问道:
“傅教授,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闻言,众人一惊,向门口看去——傅成提着喝了一半的可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见众人看来,傅成也只是淡淡一笑,走上讲台,顺便拍了拍助理小李的肩膀。
“小李,去把门都关上。”
助理瞪大了眼睛,还是听从地去关上门。
“刚才田教授讲得很精彩。没想到吧,田教授不仅会讲物理、段子,还会讲人生道理?”
傅老师缓和了下现场的氛围,随后却又面色凝重地继续道:
“我最后只说一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人之常情。”
“我们物院这些主要搞教学的教授经常跟我抱怨——这帮同学太功利,要分数,要名额,要这个、要那个。”
他看到台下学生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生怕他这个主任批评到自己,不禁笑了笑。
笑得很和善。
“不过,我总会告诉那些教授——让他们自己回想一下,自己难道就不功利吗?教授们往往说不出话去否定。”
“我们不常接触科研资金的教授尚且如此,更别谈其他教授。”
听到这个,田善国的脸色开始不对起来,立刻戳了戳傅成——
这种事情不能在学生面前说。
对此,田善国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别担心。
他只会提一嘴,要是真细说,关上门也没用,照样会得罪很多人。
虽然,这对他并不重要,他早就可以退休了。
但这些学生迟早就步入科研圈,提前知道太多黑暗,反而是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自然不会细说。
“我在想,我们不能埋怨学生过于功功利毕竟,他们的老师也功利,是我们大人教会了孩子功利。”
“功利并没有错,为了同一个目标展开竞争也没错,但是……”
傅成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嗓门:
“我还是希望,大家追逐功利的时候,想一想刚才田教授说的那些话。”
“互相竞争的时候,想一想自己的底线,特别是内部竞争……适当的竞争能提升人学习的欲望,反之,则会伤了和气!”
此话一出,那些心虚的学生就好像一个个鹌鹑一样,直接把头埋下。
根本没有直视傅成的勇气。
果然,在教授的地盘,想要瞒过教授的眼睛太难了——他们给自己对手下绊子的举动,被人家看得清清楚楚!
伤了和气,可不就是他们吗?
考试结束后,表面和和气气、谦谦虚虚,心底那些圈圈扭扭,大家心里门清!
知耻而后勇,也就是知道羞耻后,勇于改变自己。
现在只是个小错误,及时改正就不会酿成大错。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根本没有羞耻心,也就是没有底线的人。
荀子说过:
“人不知羞耻,乃不能成人。”这句话不用多加解释,从字面意思便能理解。
对于学生们的反应,傅成很满意。
不属于此列的四人,看到其他人被批评也没有自傲,反而陷入深思,反省起自己之前的行为。
这更是令他感到欣慰。
傅成笑了笑:
“好啦,我们不能要求别人,只能做好自己。大家就当是两个老头在发牢骚吧。”
他们讲是他们的事,但听不听还得看学生。不想听,他们也无能为力。
而听完这最后一句话,田善国却脸色一僵,眼神有些幽怨。
傅教授七十来岁了,但他才六十岁,刚到退休年龄呢。
心态更是年轻,怎么能服老呢!
您要说就说,怎么能带上我?
“咳咳。”
傅成也没有理会自己的老搭档,而是扫视了一下台下的学生,做了最后的结尾:
“最后,我很喜欢北大化院某个教授说的话,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们。”
“任何竞争都不是你的内部竞争,而是外部竞争。”
“真正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比外面的学术水平更高?如果只是把自己人掐灭,那就是矬子里面拔将军,这有什么意思呢?”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我们的学术水平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好啦,现在就该颁发证书了。领完证书,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想再逛一逛北大就去逛一逛,想回家就回家。”
最后,傅成微微俯身,提起自己的可乐瓶。
刚抬头,他就看到了后排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学生——池远和乔英子。
准确地说,他们似乎在看他提着的可乐?
傅成有些尴尬,看了看手里的可乐,余光正好见到田善国吩咐完助理去颁发证书,眼前顿时一亮。
“送你了。”
也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他带着得逞的笑容,溜出了教室。
“……”
田善国看着手里的可乐,一时无语。
这都第几瓶了?
想戒就不要买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