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沫沫应该已经被阿田和古婆婆接去了湘西,就是那位李教授去劝说的?我不太理解,阿田和古婆婆,凭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程相儒对冷萤说话的语气,已经冷漠了很多,这让冷萤的心里有些难过。
冷萤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的,李爸爸他早就发现周老板有问题,但一直没有证据。咱们从蓉城来内蒙时,他说他已经有了些线索,估算着应该就在几天前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按照计划,他会亲自去湘西找你妈妈。你妈妈和当代神女离不开湘西,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将沫沫救走的,那就只有阿田和古婆婆了。”
程相儒恼火吼道:“你知道这个时候把沫沫带去湘西,意味着什么吗?你想害死她吗?”
石番弱弱地举手道:“那个……程相儒啊,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在这一次到蓉城之前,古婆婆将周边苗寨的所有巫医都聚在了一起,探讨未来巫蛊之术的传承方式,以及神女的选定方式。最终大家都同意,放弃对巫蛊之术的传承,同时放弃选择神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论是放弃巫蛊之术的传承,还是放弃神女的选定,对湘西苗族来说,都是极为重大的决定,这意味着湘西的巫蛊文化将正式开启走向逐渐消亡之路。
不过仔细想想,有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上次程相儒他们去湘西苗疆时,就已经很明显感觉到巫蛊之术的传承遇到了难以跨越的阻碍。
现代文明和文化的侵入,让湘西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愿留在湘西,都想去外面的世界打拼和发展,甚至是定居。
这就导致,除了那些做旅游、土特产等产业的家族,还有老一辈的苗人,还愿意继续坚守在湘西,大多数年轻人都在向外流失,并且这一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同时,四通八达的道路系统,以及逐渐发达的医疗体系,让湘西苗族的人们不再看病难,年轻人更相信医院凭先进医疗器械及现代诊断技能给出的治病建议,不愿相信像极了封建迷信的巫医。
换位思考,一个长期接受现代化文明教育的人,遇到了什么头疼脑热,你给他喝符水或者活吞毒虫,他能接受吗?
湘西苗疆巫医的没落已经注定,只是发生在当前这个时代,不免让亲身接触过巫蛊之术的在场众人感到遗憾。
巫医的传承都已经要中断了,那有着草菅人命嫌疑的神女选定,自然也会被废除。
这也就意味着,阿田的妈妈,作为当代神女,也将成为湘西苗疆历史上的最后一位神女。
那么,沫沫即使拥有神女命,再回到湘西,也不会被选定为神女。她回到湘西后,龙苗苗可以亲自保护她,她将比在蓉城时安全得多,绝对不会有人轻易伤害到她。
但即使如此,程相儒仍然感到非常不踏实,非常迫切地希望石番能给阿田或者古婆婆打个电话去确认。
只可惜他们每个人的手机都已经耗空了电量,只能到了玛尼罕乡再说。
因为有程志风等人在场,冷萤这一次没有丝毫隐瞒,将所有的一切都坦白了。
程相儒也不知道该不该生冷萤的气,同时又特别担心程以沫,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很别扭地跟在程志风身后。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跟程志风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志风也是如此,一路上只偷偷地看程相儒,一旦两人的目光撞上,他会立刻扭头去跟其他人说话,不停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他的心虚,却让气氛更加尴尬且紧张。
洪翠见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她轻咳一声,对程志风道:“现在有些麻烦了,以前咱们只是对付赵氏的人,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那个姓李的也要参合进来,咱们只怕会越来越被动啊。”
程志风没有那么紧张和不安,他笑了笑道:“先不用想那么多,李教授是敌是友暂时还不定,我觉得是友的可能性比较大。把心放宽,等咱们回了湘西再说。”
冷萤用力点头道:“李爸爸人很好的,他一直记得你们的救命之恩,他不会害你们的。”
廖深冷笑道:“不会害我们,却让我们带大的孩子,来偷对我们很重要的东西?”
冷萤理亏,眼圈泛红地低头不再说话。
汤彦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廖深的腰眼,痒得廖深“沃日”一声扭了一下腰。
汤彦低声问:“要不要问问小萤萤,洛书匣和环形玉去了哪里啊?”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因为其他人都在沉默,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廖深扭头看向程志风,目光中带着询问。
程志风偷偷瞄了一眼程相儒,摇了摇头。
其实答案已经非常清楚了,冷萤将洛书匣交给了程相儒,那么洛书匣和环形玉有极大概率就在程相儒身上。就算不在程相儒那里,应该也是程相儒处置不当造成的。
现在他们父子间的气氛还有些紧张,程志风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程相儒,反正现在就算环形玉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也不能立刻找回来,那还不如先不问,等后面他俩关系缓和些了再说。
程相儒听到了汤彦的话,注意到了程志风的表情和眼神,他默默取出那枚环形玉,快上前两步追上程志风,将环形玉递了过去。
程志风见状一愣,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缓缓将环形玉接过,语气生硬地道:“多谢。”
“没事,应该的。”程相儒回以同样生硬的语气。
其他人看着父子俩的礼貌客套,都有些无语,只能摇头苦笑。
经过近一天的步行,当石番在汤彦背上第二次睡醒时,天边夕阳已在渐渐西下,余晖为不远处的玛尼罕乡镀上淡淡金边,周围已经逐渐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
冷萤忽然抬手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道:“就在那边!”
程相儒极目远眺,勉强看清,那是一处生满野草的山坡,有一顶帐篷,一个天幕,还有一辆车。
在天幕下,有一个人正悠闲地躺在折叠躺椅上,像是在睡觉。
果然有人接应!
众人精神大振,就连石番也激动地从汤彦的背上滑下来,迈着酸疼又沉重的步子,与众人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躺椅上那人本来仰面朝上地躺着,脸上盖着一本书,似在熟睡。但他应该是察觉到有人接近,抬手将脸上的书取下,伸了个懒腰,翻身坐了起来。
程相儒看清那人面容,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更瞪大眼睛看向那人。
那人站起身,抬手捋了捋梳向脑后的油头,笑呵呵地冲程相儒扬了扬下巴:“小老弟,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