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槐手指紧缩，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慌了神。
自小养尊处优的丞相独女，被保护在高墙下，未曾被人说过这样诬蔑的话。
“你......”
江梦槐想拍开那只钳制着她的手，脑袋里被气恼和羞愤占据，一时间忘了面前的人是当今最尊贵的圣上。
她见过权势最大的人便是郡主，虽那些伦理纲常，宫中礼仪一直有嬷嬷教导，但郡主都尚且没让她下跪，连一句大声话都没同她讲过。
顾渊虽是皇帝，在臣子心中的地位却不如郡主高。
在先皇驾崩之后，朝中无主，那些宦臣诸侯想篡位的数不胜数，一时间狼烟四起，天下鼎沸，民不聊生。
是作为长公主的顾青站出来，统领三军，凭借绝世武功，狠辣果决的手段，挂帅亲征，一边防着朝堂中的老贼对顾渊的皇位图谋不轨，一边在战场厮杀。
在这种不要命的拼杀下，这场战争半年不到，乱臣贼子便被全部诛杀。
那年顾青便像顾渊现在这般大。
江梦槐至今仍记得，顾青在千里外的离岭山刚和叛军对战三天三夜，在筋疲力尽之时收到了亲王要逼宫造反的消息。
她便连夜赶了回来，马匹全部跑死就竭尽内力，用轻功翻越崇山峻岭。
一席红衣战甲立在宫门前，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淬火长剑浸满了鲜红的血迹，和它的主人一样耀眼夺目，剑柄上烈焰玄凤仿佛涅槃重生，刺目的血光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凭一己之力，没有援兵，没有帮手。
镇压了千军万马。
那亲王老远听见顾青拎着长剑，剑尖划过地面的声音，仿佛地狱阎罗索命，不等顾青动手，便直接在她面前自尽了。
那次内力枯竭，让她遭到了致命的反噬。
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折磨，将朝堂平定好，才踉踉跄跄的来到她的府邸。
顾青信不过别人，在晕倒之际也要眼看着江梦槐出来迎接她才作罢。
从那之后，反噬后遗症加上日夜操劳，郡主再也睡不着觉，变得更加嗜血暴躁，性格阴晴不定，甚至连记忆都时而不清楚。
江梦槐回想起往事，眼底渐渐升起雾气。
她记得小时候的顾青不是这样的。
在顾青被下毒之前，会拉着她的手，给她糖吃，还会笑着摸她的头，是祗国最美的长公主。
可是在郡主身中奇毒，不能像常人一样修炼武功，甚至太医说她活不过二十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郡主从哪里找来逆转经脉的邪术，每一次修炼长进之后，顾青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狂躁易怒，喜好折磨人，虽为人骄躁了些，却从没真的和顾渊抢皇位。
现在顾渊羽翼渐丰，竟然要干出弑杀亲姊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
在小手碰上顾渊的前一刻，顾渊猛地将她向旁一推，她便卧趴在了地上。
“休想用你的脏手碰朕。”
顾渊看见江梦槐，就像看见曾经无数个憋屈的日日夜夜，江梦槐的存在，就是他这个皇帝的不堪回首的屈辱。
他只要看她一眼，便会更加厌恶，甚至控制不住怒火。
“朕告诉你，郡主一死，江家就得求着朕宽恕，到时候你就算是来当朕的贱婢，朕也不要你。”
顾渊尚且少年音，说出来的话却是无穷无尽的尖酸刻薄。
江梦槐没有想到，她常常日思夜想的太子哥哥竟然是这等咄咄逼人，睚眦必报的鼠辈。
她原本以为，能让郡主殿下拼尽全力保全的是一个和她相似的血性男儿。
江梦槐紧紧抿着小嘴，她全然想错了。
她撑起身子，一瞬间恢复倔强的小脸看的顾渊一愣。
即便是这种身位差距，她仍然保持着丞相之女的尊严，端端跪着，直起腰背和他对视。
“陛下如此以怨报德，是会遭报应的。”
......
大殿内鸦雀无声，太监们甚至一瞬间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直勾勾看着她。
“你说什么？”
顾渊眉梢轻挑，没反应过来。
“臣女说，陛下狼心狗肺，屠杀手足，当年要不是郡主一己之力保全陛下，陛下现在便是乱臣贼子的阶下囚。”
平时软糯的声音干脆利落，像是上书一样，虽面带一丝惧怕，却仍旧面不改色的一字一句咬的清楚。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在想下辈子投胎去哪好。
顾渊短暂的怔住。
记忆深处的画面被一一唤醒。
那日整个皇宫烈火冲天，他被人绑在寝殿中，觉得自己死定了。
殿外厮杀声震天，到处都是血肉和刀剑相遇的声音。
最后在一片大火中，紧锁的门被一脚踹开。
顾青杀气未灭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吓得瑟缩在角落里，在顾青走到他身边时候，他才伸出手，抱住了他唯一的姊姊。
那是他当上皇帝之后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顾青呢，她一脚把他踹开，满脸讥讽嫌恶。
“废物东西，做不了皇帝本宫替你当。”
那天顾青手里把玩着从亲王手里抢回来的玉玺，蹲下身子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小动物。
“只要本宫想，本宫随时可以把这东西拿到手，只不过现在没兴趣。”
“若再有下一次，本宫看你也不必当这个皇帝了。”
短短几句话，成了他这几年的噩梦。
从那之后，他开始用尽一切手段稳固朝堂，收权夺力。
“啪！”
江梦槐脸上挨了一巴掌，歪倒一旁，却又被顾渊揪住领子拽了回来。
对上那和顾青有几分相似的凌厉双目。
不，一点都不像，那里面装的是数不尽的脏心思。
“江梦槐，我要你全族性命。”
江梦槐像纸风筝一样，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学着顾青的样子，轻蔑一笑。
她是江家最小的女儿，哥哥已经全部为国捐躯，哪来的全族。
郡主要真的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顾渊。
他一手拽着江梦槐，朝她身后殿内跪着的人怒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
这一声仿佛把他们从鬼门关上唤了回来，那些人影连滚带爬的逃出大殿。
“来人。”
以笑面虎著称的少年皇帝，脸上没有了一丝笑意，阴郁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那么喜欢郡主，就让你也去陪她死好了。”
“把她扔进冷湖水刑。”
顾渊摸了摸江梦槐的发顶，却说着狠毒无比的话。
“朕的皇姐生前最喜欢用水刑折磨人，你也应该很喜欢那滋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