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全平时话不多,是不愿意多说,要说他老实,那全村都看错了他,真要老实,能跟白莲好上?
他心机颇深,跟白莲好了三年,不但全村没有任何人察觉,就连白莲的男人金自斌也没有察觉。
如果真胆小,他敢跟白莲相好?要知道,白莲男人金自斌,以前可是村里的一霸。
所以,赵红全是个闷头葫芦,但葫芦里却装着不少心眼儿,并且胆大包天。
他今天跟媳妇撒了个谎,说王学道帮着治好了大丫的病,人家不要钱。说是提走了一只鹅,他仍然觉得过意不去,想买点东西,登门感谢一下。
他媳妇觉得已经提走了一只鹅,还买什么东西呢?
赵红全说她头发长见识短,就王学道那本事,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太多了,这时候客气一些,往后找他帮忙就容易一些。
媳妇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这才答应下来。
赵红全哪里是去王学道家?他径直奔白莲家而来。
别看他刚才才出现,实际上,他已经来了好一阵了。
他心机深,每一次来都不直接出现,极有耐心,这次也是同样。
他先在坑里蹲着,观察白莲家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暴露风险。
让他没想到的是,正在观察,却发现有人出现在白莲家墙外。
不用看脸,仅凭着个头,他就已经猜到这家伙是挫冬瓜。
这让赵红全极为愤怒,但他仍然不动,悄悄观察。
他要看看,挫冬瓜是不是来找白莲,白莲是不是跟挫冬瓜相好。
挫冬瓜跺墙、向上窜,他都看在眼里。
看来看去,赵红全分析,白莲并没有跟挫冬瓜相好。
因为白莲一直没有开门。
实际上,赵红全也明白,自己无法独占白莲,以前金自斌活着时不能,现在金自斌死了也不能。
所以,金梦媛在家里抓住个男人,村里人都议论说是白莲跟人家相好,被闺女给逮住了。
他并没有太生气,因为他知道,白莲跟那些人都是逢场作戏,她想开小卖铺,又没别的本钱,只好用身体。
不想让白莲这样做也可以,他出本钱,他帮忙去乡里进货。
这些他都做不到,只好任由白莲去折腾。
那是有求于人,用身体做交换,他赵红全没办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挫冬瓜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打白莲的主意?
蹲在坑里想了半天,赵红全盼着挫冬瓜赶紧走,自己也好去会白莲。
不料想,挫冬瓜在这种事上从来不轻易放弃,开始来回搬土坯,想要垫着爬上去。
思来想去,赵红全悄悄从坑里绕了个圈,到了路上,假装恰好路过,碰到挫冬瓜。
挫冬瓜并不知道这些,再给他一颗脑袋,他也想不到赵红全跟白莲好,赵红全在他眼里,就是村里最老实的人。
想看赵红全发怒,还抽他的脸。
挫冬瓜吓坏了,老实人发怒,可比一般人发怒要厉害。
他左右躲避,嘴里不住求饶。
“赵红全,咱俩平时没矛盾,咋三句话两句话就打起来了?你放开我。”
赵红全也不敢一直跟挫冬瓜纠缠,真要把这家伙惹恼了,他乱喊乱叫,招来别人可不好看,不如见好就收。
他收手站起,挫冬瓜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是个滚刀肉,被赵红全打了几巴掌却浑不在意,歪着头看赵红全。
他等赵红全走,赵红全等他走,俩人心里都有鬼,正在僵持,白莲家的门打开了。
金梦媛站在大门口,手上握着剪刀,看着路上两个黑影。
别看赵红全跟挫冬瓜打得起劲,别看挫冬瓜一肚子邪火。
俩人都对金梦媛心怀畏惧。
不是金梦媛有多大力气,也不是她多么泼辣。
她平时话也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全和挫冬瓜都害怕她,尤其是她时常提着剪刀的样子。
一个敢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娘留的姑娘,她心里会怕谁?
挫冬瓜肚子里的邪火马上冷却,话也顾不上跟赵红全说就匆匆离去。
赵红全知道,今晚他的计划要泡汤,金梦媛还没睡,他怎么敢找白莲?
一晚上白莲都没有露头,说明她也怕金梦媛。
赵红全低头离开,金梦媛在门边站了很久,这才转身回去。
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坐在了白莲门前,手里握着剪刀。
白莲这时候当然没睡,刚才外面的响动让她左右为难,想开门出去而不敢。
正在犹豫,金梦媛的门突然打开,白莲吓了一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出去。
此时见金梦媛不回房间,反而坐在了自己门前,白莲在黑暗中红了脸,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她还有仅存的廉耻心,也就是在自己闺女金梦媛面前。
在屋里想了想,白莲打开了门,一脸惊讶看着金梦媛。
“呀!梦媛你咋没睡?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天怪冷的,快回屋睡觉吧。”
金梦媛沉默不语,白莲见闺女不理自己,她假装去了趟厕所,从厕所出来,又劝金梦媛。
“梦媛你回屋吧,外面刮着北风,估计要下雪,在外面会冻病。”
其实,金梦媛在心里发过誓,她准备这辈子再不理娘。因为白莲所做所为,太让她失望了,让她感觉丢脸。
见娘一直这么劝自己,金梦媛心中的怒火一点点升了起来。
外面那么大动静,娘会听不到?她肯定听到了,却假装不知道,在这里装刚睡醒上厕所,天气这么冷,屋里就有尿盆,用得着出来上厕所?
她抬头看着白莲,缓缓说道:“娘,你回屋睡吧,我在这里给你守着门,防备那些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陈大鼻子,孟大麻子深更半夜跳咱家墙头找你。天这么冷,再冻着你们怎么办?”
白莲被噎了个乌眼青,有这么跟娘说话的闺女吗?这么不阴不阳,用话来恶心人?
白莲想发怒,又一想,自己一怒,梦媛心里憋着的火会马上喷出来。
她不敢发火,也不敢接话,使劲关上了房门。
娘俩,一个在门外坐着,一个在门内站着,听天上北风呼啸,品味着各自的苦涩人生。
金梦媛手握着剪刀,全身冰冷,眼泪不停向下流。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流泪,要哭,也是自己躲起来默默流泪。
甚至在爹出殡时,她都是流泪而不出声。
哭有三种。
有声有泪叫哭。
有声无泪叫嚎。
无声有泪叫泣。
不管是爹死,还是现在,金梦媛都是在泣。
这个姑娘心强命不强,想爱不能得,痛苦万分。
每当有人来找娘,她都觉得是在羞辱她和爹。
更加气人的是,娘还来者不拒。
那点事就那么好?身为一个女人,为什么裤腰带要那么松?
谁想解就能解,那还能叫人吗?
偏偏这个人还是她娘。
这让她更加痛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包闷在罐子里的火药,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被引爆。
既然爱而不能得,既然活得这么痛苦。
不如就让火星快点来,把自己引爆得了。
反正,这世上,这村里,也没有任何让她再牵挂的人。
热泪流尽,一粒冰凉雪花落在脸上,金梦媛抬头看天。
黑暗中,无数雪花落下,落向人间,落在这个心如死灰的姑娘脸上。
1988年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