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运喜怎么能这么快追到这里来?是王建英无意间跟他告的密。
其实,王建英也是无心,他脑子原本就不太灵光,被姐姐从嘴里套了话而不自知,不厌其烦在家里排车上跳上跳下。
王运喜阴沉着脸回家,金梦媛家发生的那些破事,他也在门外看热闹。
跟李宝兰和王学道担心的正好相反,李宝兰担心,王运喜会拿王学道帮助金梦媛做文章。
王学道自己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事实上,王运喜看热闹是不假,一张脸一直没有舒展过也不假,但他心里想的却是,王学道一直在外面上学,身上却有股子村里男人该有的硬气。
这种硬气说不清道不明,可以说成是爷们气概,也可以说是一种担当。
王运喜看到,王学道跟麻子脸孟付良起冲突,小伙子硬气得很。
这不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吗?这样一个小伙子,还有条不紊做着糊纸扎的活,如果娶了他家巧英,以后生活不会差。
可惜的是,王运喜这时候已经满脑子想的只有换亲,在这样的心理下,王学道越是表现得优秀,他就越是担心,担心自己闺女会什么都听王学道的。
回到家后,王运喜还是老姿势,蹲在磨盘边上吸烟。
边吸烟边看在排车上跳来跳去的儿子,王运喜在心里叹叹叹气。
村里人经常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意思是,在农村,男孩子过十岁就已经能帮父母干活了。
可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唉,自己命苦,孩子命也苦。
两根烟吸完,他坚定了换亲的想法。
转头看巧英的房间,想了想走过去,想要再一次警告闺女,不要跟王学道走得太近,招来别人闲话,他可不依。
不料,到了门边,喊了两声,里面没人答应。
他暗觉奇怪,刚才在金梦媛家门前看热闹时,巧英也在,她只不过比自己早回家一阵,难不成又出门了?
在排车上玩累的王建英趴在排车上休息,看爹在姐姐门外,一副呆头鹅般的样子,他不由得失笑。
“爹,姐姐不在家,出去一阵了,可能是去找王学道了。”
王运喜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伸手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他嘴里小声嘟囔,骂着难听话,又点着一根烟。
“你咋知道你姐去找王学道了?”
听爹问自己话,王建英洋洋得意。
“姐问我为啥喊王学琴老婆,我说挫冬瓜给你出主意,准备给我换媳妇,姐听后一跺脚,提着把镰刀出门,除了去找王学道,还能去找谁?”
王运喜听后气得直跺脚,换亲这件事目前还得保密,他觉得还没到跟王学道挑明的时间,没想到让儿子给说漏了嘴。
转念一想,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人,哪里经得住闺女的几句哄?
再说了,责怪儿子也没有意义。
王运喜没有再说话,从磨盘上拿起褂子,披在身上出门,去找王巧英。
对于蟒河边芦苇着火的事,王运喜虽然没有参与,却能猜出来,大概就是挫冬瓜放的火。
帽子岭边上的芦苇烧光了,别的地方还有呢。
王运喜断定,自己家巧英跟王学道去割芦苇了,芦苇那么高,而且蟒河边这时候都是枯草,下午根本没人会到河边,两个年轻人一旦冲动,再发生点啥,生米做成熟饭,那就全完了。
王运喜越想越着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蟒河边,顺着河开始寻找。
王巧英眼尖,正跟王学道说话,看到远处有人跑过来,不用看到脸,就知道是自己爹。
她吓得顺着枯草逃跑,等王运喜赶到,只看到王学道一个人。
王运喜没有看到逃跑的女儿,到了王学道身边,喘着气在枯草和芦苇丛中寻找。
王学道一脸惊讶:“叔,你找啥呢?”
王运喜找了一阵,不见自己家闺女的踪影,他转头看王学道:“巧英没有来?”
王学道摇头,王运喜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皱眉思索。
王学道心里不是滋味。
王巧英刚才说的换亲,着实震惊到了他,这时候仍然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见王运喜想走又不走,他阴沉着脸也不说话。
不怪小伙子有情绪,他觉得很委屈。
王学道想不明白,两个真心喜欢的人,想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你王运喜处处阻拦,时时出难题。
本来都商量好的,约好了给自己两年时间去奋斗,可是王运喜又变卦。
正想着这些事,王运喜转过身来,一只手拽了拽身上披着的褂子,找了个高点的地方蹲下,掏出烟点上,沉默着吸。
一口气吸得烟燎嘴皮子,他才捏着烟头用力一抛,想要扔到河里。
烟头轻飘,并没有落水,王学道用脚碾灭,不放心,又用脚尖把已经烂掉的烟头踢进了蟒河里,这才放下心来。
河边都是枯草,上面连接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柴,下面连着芦苇,一个烟头足以引燃,小伙子挺细心。
王运喜想啥呢?
他在想,既然王巧英已经从王建英嘴里知道了换亲的事,她一定会跟王学道说。
所以,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他索性要跟王学道挑明,先看看王学道的态度。
轻咳一声,王运喜开口。
“学道,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势利眼,觉得我是个财迷,想用闺女换钱。”
王学道也不接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如果换平时,他还会跟王运喜说两句客气话,宽一下王运喜的心。
这时候他完全没心情,只是支着耳朵听王运喜要说啥。
王运喜又想掏烟,一想边上的枯草和花柴,强忍了下来,扯过一根草茎塞到嘴里,胡乱咀嚼。
苦涩的草汁在嘴里弥漫开来,王运喜深深叹了口气。
“实话跟你说了吧学道,我改变主意了,想用巧英给建英换个媳妇。你想娶巧英,我不反对,但你得拿学琴来换。你娶巧英,学琴嫁给我们家建英。”
王学道听得面红耳赤,一阵火大。
对于他来说,王运喜这样的话等于是羞辱。
他王学道再怎么不济,也做不出拿妹妹换媳妇的事来,你王运喜这样说,不是羞辱人是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也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是学道你不懂,建英那个样子,以后娶媳妇困难,你要不想换,我也不强求你,但是你得放过我家巧英,我再找媒人,放出话去,说要换亲,不愁换不来媳妇。”
王学道强忍心中的怒火,两眼不错盯着王运喜。
“叔,你想过巧英的感受没有?你用她给建英换媳妇,不怕她以后恨你一辈子?不怕她一时想不开?”
王运喜重重叹气,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王学道措手不及,呆呆看着王运喜。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初冬的蟒河边,相对成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