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道跟王运喜达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协议。
饶是如此,小伙子从王巧英家离开却非常开心。
两年时间,要把两千块钱交到王运喜手里,还要准备好成婚的钱,这似乎是天方夜谭。
王学道心里有两个计划,一个比较模糊,另一个则十分清晰。
这个模糊的计划是他可以跟哥哥那样当个郎中,清晰的计划则是要马上成为纸扎匠,把蟒河边的芦苇给利用起来。
问题是,想要成为郎中得有机会,总不能自己跑到生病人家里,说自己是郎中吧?
况且,他年纪轻轻,根本没有给人看过病,张嘴说自己是郎中,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蟒护坡那块地给扎起来,搭个棚子,存放芦苇。
只要有计划,踏实肯干,日子能一直穷下去?
小伙子根本不相信会穷一辈子。
另外,他本身有画画天赋,似纸扎这种东西,并不觉得太难,不过仍然需要有个领路人,也就是说,需要有个会的人来教他。
上哪里去找这么个人去?别说找不到,就算是找到了,人家怕他会抢生意,岂能平白无故就教?
赵红兵平时接触的人多,问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想什么就来什么,他想着吃过晚饭后,去前街问一下赵红兵,没料到他竟然在自己家里。
李宝兰正拦着赵红兵,要他在家里吃饭。
赵红兵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要回自己家。
九点就来电了,大家还等着他回家放电视,就算到了收麦时,仍然有不少人对看《霍元甲》有瘾。
他在这里吃饭,就耽误别人看电视剧了。
李宝兰是个寡妇,不好直接用手拉,急得直跺脚。
“红兵,你给我们帮了一晌忙,连口饭都不吃?学锋在时,你不是经常在家里吃饭喝酒吗?”
王学道这才明白,赵红兵把他昨晚割的麦子给拉到场里。
已经用石碾子给碾过了,人家连麦秸都帮着挑了,只剩下用木掀扬场后,就能装袋拉回家。
赵红兵笑着对李宝兰摇头,现在怎么能跟过去一样?
过去,王学锋在世,他怎么在这里吃饭都行。
现在呢?王学锋去世了,李宝兰成为了寡妇。
他帮忙拉麦子都顶着巨大压力,因为一些好事者会在背地里说闲话,说他平白献殷勤,一定想图点啥。
如果再吃饭,被人路过看见,指不定编排出什么呢,活可以硬着头皮帮忙干,饭坚决不能吃。
李宝兰没想那么多,她非常生气。
“红兵,你这是咋了?嫂子得病去了,你回家也是一个人,还得点火燎那一碗饭,这里都做好了,你怕把我们家吃穷?”
赵红兵摇着头向外走,王学道跟在他身边。
赵红兵不解看着他:“咋了?有事吗学道?”
王学道挠了挠头点头,赵红兵让他跟自己回家。
王学道家在后街,赵红兵家在前街,两人赶到赵红兵家,正好来电,已经有人在他家门前等待。
赵红兵乐呵呵拿钥匙开门,进屋把电视搬出来,打开后又跑到天线杆子前拧,调到雪花最少时才停下。
大家坐下津津有味看,赵红兵带着王学道进屋,也不背人,掀开床上的凉席,拿出两百块钱递过去。
王学道一脸茫然,接着哑然失笑,赵红兵摸不着头脑。
王学道笑,是因为他明白赵红兵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借钱。
赵红兵茫然,的确是以为王学道要借钱,见他笑,还以为他嫌钱少。
“学道,这两百块钱你先用,你哥不在了,家里得一段时间日子紧张。等我割完麦子,上过公粮,再给你准备几百。”
王学道还是不接钱,他不是来借钱,是有事问赵红兵。
闹了半天,赵红兵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还是想让王学道先拿着钱,他知道王学道家里最近日子不好过。
王学道还是不接,赵红兵只好作罢,拿出水缸里冰着的啤酒,打开两瓶,两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王学道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啤酒对他来说一股麦糠味,可小伙子还是硬着头皮向下灌。
刚喝几口就上了脸,满脸通红看着赵红兵。
“红兵哥,我想把蟒护坡那块地用棍子扎起来。”
赵红兵想也没想就点头。
“应该的,那是你爹开荒开出来的,打那片地主意的人不少,过去金自斌惦记,现在挫冬瓜也惦记。你这样想很好,孬好种点东西,就会有收成。”
王学道轻轻摇头。
“之前我是想种点芝麻、或者红薯啥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想搭个棚子,糊纸扎。”
赵红兵拿着啤酒一愣,看了王学道几眼后,皱眉说道:“糊纸扎不是不行,谁家白事都会用到,的确是个吃饭的门路,问题是,你会吗?”
王学道尴尬摇头:“不会,所以来找红兵哥,你接触人多,知道不知道有这样的师傅?我可以给人家当学徒,只要让我学就行。”
赵红兵神情严肃思索,突然一拍眉头。
“陈桃花娘家是北牛村的,有个本家大伯,糊了一辈子纸扎,没娶媳妇,现在老了,也糊不动了,你要能说动陈桃花,让她带你去,这事多半能成。”
王学道听得有些为难,他不想跟陈桃花有过多接触,倒不是看不起陈桃花,而是觉得人家男人瘫痪了,自己一个大小伙子,频繁跟人家接触,怕被人说闲话。
“只是一个本家大伯,能听陈桃花的?”
听了王学道的话,赵红兵叹了口气。
“学道啊,你一直上学,对村里事并不是太了解……”
陈桃花爹娘在她小时候,冬天去蟒河里抓鱼,结果双双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
可怜陈桃花当时才几岁,没了爹娘可怎么活?
这个糊纸扎的本家大伯心善,加上没有老婆,自然也无儿无女,就把陈桃花抱回家养大。
王学道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金自斌、挫冬瓜为什么敢那么欺负陈桃花。
换成别的女人,家里男人瘫痪,别的男人这么欺负,娘家人早不愿意了。
陈桃花却不同,她娘家只有个年迈的大伯,所以金自斌和挫冬瓜才敢那么放肆。
想想陈桃花那幅怯怯弱弱的样子,王学道不觉叹了口气。
一个人命能有多苦?陈桃花幼年失去父母,好不容易长大,嫁人后,男人又出意外瘫痪。
可恨金自斌和挫冬瓜,肆无忌惮欺负人家,算什么东西?
这是个真正命比黄连还苦的女人!
找赵红兵没有白找,算是得到了一点有用信息,好不容易把一瓶啤酒喝完,王学道准备回家,趁着晚上凉快还去割麦子。
计划是计划,现实是现实,不能因为计划就躺在家里不顾现实,小伙子分得很清楚。
从陈红兵家里出来,王学道越想越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去陈桃花家,天都黑了许久,瓜田李下,得避嫌。
他为了避嫌不去陈桃花家,却不料陈桃花在麦地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