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妘没有说话。
原谅？
怎么原谅……
祖母杀死的人，是她的娘亲！
怎么能原谅！
老夫人看着她一脸淡漠，眼里的光又暗了许多。
一旁的月梅于心不忍，对着司妘说道：“大小姐，老夫人当年没能阻止江氏对大夫人下毒，老夫人也是悔恨不已，这些天来，老夫人没有一天不在悔恨……再说，毒死大夫人的凶手是江氏啊！大小姐，纵然你恨老夫人，可不管怎么说，老夫人都是你的祖母……”
月梅还想继续劝司妘。
司妘已然冷声开口，打断了月梅的话。
“不，江氏是凶手，但主谋不是。”
老夫人听到这话，竭力睁了睁眼睛，嘴唇微微张着，想要解释什么。
可是转瞬之间，老夫人又想到了什么。
缓声问道：“碧迟……我听说碧迟死了……你大概……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什么吧？”
这将军府就这么大，司碧迟死了的消息，一夜之间，府内上下都知道了。
老夫人会知道，并不出奇。
司妘也不打算昧着良心说话，点头承认道：“是，司碧迟死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是你，指使江氏杀了我娘！”
月梅一听，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怎么会……”
看月梅那惊讶的表情，司妘就知道，月梅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这背后的真相，只有老夫人和江氏母女知道。
并且，老夫人一直隐瞒到现在。
若是司碧迟不说，老夫人恐怕就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老夫人原本硬挺着的精神，突然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眼睛变得死气沉沉的，直勾勾地盯着床顶。
盯了很久，很久，眼泪就从那死气沉沉的延静里滑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每当夜半时分，我总是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你娘一遍一遍的问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害死我……她问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我必定大汗淋漓地惊醒……
于是礼佛，诵经，尽管这样，也还是无法洗去我的罪孽……佛祖不愿意渡我，我两手血淋淋的，实在是不配握着佛珠……我……我是个罪人，是个罪人啊！”
老夫人说到最后，哽咽地哭了起来。
哭也哭不顺畅，上气不接下气的，很是困难。
司妘始终站在床边，静静地听着，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老夫人哭到最后，又转过了脸，用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看着司妘。
“妘儿，我实在不配当你的祖母，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你也该恨我……但是，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娘的真相，别告诉你爹……千万别告诉你爹是我指使江氏杀死了你娘……就当是我这个祖母，求你了……”
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司正，哪怕她是错的，可到底也是为了儿子……
她不想要毁了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
司妘抿着唇，已经红了眼眶。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含冤死了多年，真相才公诸于世，可母亲已经没有机会告诉所有人了。
凭什么母亲惨死，凶手却可以活的好好的？
甚至还为了不背负骂名，要求她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这不公平！
司妘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爹爹，但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爹爹，我不想让爹爹难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的手满是鲜血，哪怕是下了地狱，也无法洗清你的罪孽。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从今往后，我绝不踏进你的院子里半步。”
话说完。
司妘就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过了身。
“妘儿……”
老夫人挣扎着起来，朝司妘伸着手。
“妘儿……”
但不管她怎么喊，司妘的脚步都没有半分停顿，直接走了出去。
甚至连头都不回。
老夫人伸长的手等不到司妘回头，缓缓缓缓地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眼里微弱的光也暗了。
之后，停了好久。
好久。
月梅在一旁看得心里实在害怕，便蹲下来。
安慰道：“老夫人，你别难过，大小姐就是一时间气在头上，等气消了，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奴婢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是奴婢也大概晓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爷，说错，你是有错，可基于母爱，又何尝能谈得上大错？”
月梅苦口婆心地劝着。
老夫人眼里仍旧是没有一点光。
声音低弱到几不可闻。
“我有错……我太错了……我以前也认为自己没有错，可看看今天的局面……将军府哪里还有一个家的样子？走的走，死的死，人丁单薄……哪里还有一个家的样子……
是我错了，如果我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做，就好了……今天也许就是子孙满堂的局面，说不定一家人还能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吃饭……”
老夫人低低地说着，眼里泪光闪烁。
模糊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饭的局面。
但是，这不过都是幻想罢了。
月梅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承受老夫人恩情，这会儿只觉得难受。
“老夫人，你别说了，你快躺下来休息吧，今天还没有喝药呢，奴婢这就去给你煮药……”
“月梅……”
老夫人伸手，拉住了她。
神情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慈祥，说道：“你跟在我身边有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该自由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你就走吧……问老爷要你的卖身契去……”
“老夫人！”
月梅大喊了一声，就在老夫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老夫人！你不要赶我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月梅……你听我说，我已经活不久了……你该走了，我也该走了……”
“不……老夫人，我不走……”
“好了。”
老夫人罢了罢手，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幽幽地说道：“月梅啊，我饿了，你最后再端一点饭过来给我吃吧……”
“老夫人……”
“月梅，去吧……我饿了……”
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