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完早安后,江兮被迎春扶着从凤仪宫往回走。
看着来来往往端着盘子的宫女下人,江兮这才真正意识到秋天已经到了,过几日就是中秋晚宴了。
她苦笑一声。
世上又有几个人记得姜家就是在中秋节那晚被抄家的。
千家万户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是她失去至亲的日子,自此她对中秋节发自心底的排斥。
十多年了,她连给父母烧一次纸的能力都没有,还真是没用。
看着游手抄廊两边悬挂的红灯笼,看来这次中秋谢砚辞是要大办。
这还是她入后宫以来第一次名正言顺参加的宫宴。
刚走到半路,两三个太医躬着腰匆忙疾走从她眼前路过,看方向去的是淑妃的永安宫。
谢砚辞几次含糊地和她提过几句,说是孙嘉柠肚中的孩子怕是快要保不住了。
可这几个月也不见宋想容和宋太后对孙嘉柠做什么,定是谢砚辞又参与其中了。
要是这个孩子真的保不住,站在孙嘉柠的角度,她觉得孙嘉柠会用这个孩子反扑一军。
江兮回过神来,刚走几步被德妃身边的翠薇拦住了去路。
这几个月赵晚意不止一次来找她,都被她以身子不适婉拒了,这半个月来几乎就没见到德妃宫里的人,没想到直接在路上拦她了。
翠薇参了一礼,看了眼江兮身边的迎春,恭敬开口,“我家娘娘说上次您教给她的法子她试过了,做出来的香囊的确很不错,但和昭贵人做的还是差了很多,还请昭贵人过去看看。”
江兮叹了口气,哪怕是看着赵夫人之前将保命的免死金牌交给她这件事,她对赵晚意也不能真的做到袖手旁观。
“带路吧。”江兮转身看向身侧的迎春,“你回去给我拿件衣服过来,感觉有些冷了。”
入秋了天气也凉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江兮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裙。
把江兮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迎春不放心,“娘娘,要不还是让翠薇姑娘去吧,奴婢对宫里熟悉,奴婢领着你去见德妃娘娘?”
江兮嗔了迎春一眼,“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翠薇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怎么能让你我使唤。”
迎春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她也担心娘娘着凉。
她心中挣扎万分,最后妥协,对翠薇道:“我家娘娘现在身子重,你小心照顾着,我去去就来。”
翠薇点头,“迎春姑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昭贵人。”
看着迎春离开的背影,翠薇感慨一声,“要是亦巧还在的话一定比迎春更紧张您。”
亦巧是江兮还是姜家小姐时的贴身婢女。
亦巧三岁就跟在江兮身边了。
翠薇是从小伺候赵晚意的婢女,小时候她经常去将军府,翠薇和亦巧自然而然地认识了,两人还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提起亦巧,江兮身子蓦然一僵。
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她更对不起亦巧了。
当年为了让她逃出去,亦巧扮做她的样子被官兵抓入监牢,也代替她上了断头台。
要不是顶替她,亦巧是不用死的,姜家女眷被充为军妓,但亦巧还小,最多是做些杂活。
江兮嘴角弯起怅然的弧度。
“是啊,亦巧心中最重要的就是本宫了。”
倘若姜家还存在,她也不用留在谢砚辞身边,也不用每日战战兢兢,如芒在背,生怕走错一步。
她每一寸真实情绪和喜怒只能隐藏在这张时刻谨慎算计的面容下。
江兮脸上露出苦涩,翠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奴婢说错话了,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江兮摇头,“本宫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起亦巧了。”
这么多年也不见亦巧来梦里找她,想来亦巧是在怪她的。
翠薇知道自己说错话后路上就不敢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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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兮来的时候赵晚意正坐在床上,头上还戴着抹额,手中正端着药碗。
见江兮皱眉,赵晚意率先开口解释,“最近是真的染了风寒。”
因为染了风寒的缘故江兮没有在进去,而是坐在屏风的另一边和赵晚意讲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闻到药味有些不舒服。”
赵晚意轻声笑了笑,“那就好。”
“肚中孩子有四个多月了吧?”赵晚意问。
“嗯。”江兮点头。
江兮刚坐下翠薇就递过来温水和点心。
江兮请安之前用了早膳,点心没吃,喝了几口温水。
“你找我什么事?若还是那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该知道的,谢砚辞不是先帝,后宫女人耍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顷刻间原形毕露,你还是消了出宫的念头,即便你不喜欢皇上,但你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
赵晚意心头苦涩。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眼神中的爱意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指腹一点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可是他在等我啊。
兮兮错过了他,我此生恐怕再也遇不到如此爱我的人了。
你知道吗,上个月他母亲以死相逼,逼他娶妻,他在家中不吃不喝三天同他母亲抗争,他都没有放弃,你让我如何放弃。”
江兮心中五味杂陈。
世间相爱之人又有几对是可以走到最后的。
赵晚意就算真的逃出宫,那时候世上就再也没有德妃,也没有将军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她只是个需要躲躲藏藏的假死人,那个男人依然愿意用自己正妻的身份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娶她回家,可见那个男人是爱她的。
但“爱”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以前也是“爱”赵言酌的。
“你怎么知道现在浓烈的爱意不会在生活的打击下消磨殆尽?
男人是最容易变心的,你要知道你一出去就是将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押在他身上。”
“我知道。”赵晚意接话接得毫不犹豫。
她当然知道。
可她在这宫里过得也不开心,那她为什么不赌一次。
江兮叹气,她和赵晚意不是一类人。
她是自私的,任何事情都要为她的目的让路,情爱这种事在她看来只是自己路上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