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怎么突然会过来?”温久盈出现在这里,齐放并不意外。
温姐姐跟她好友之间一向都是腻腻歪歪,关键蓝桉也跟着过来,这就让人很费解。
“嗐,不是清明假么,我听久盈说要到这边来,正巧公司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看有没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
“好吧,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骤然听见张金秀的声音,齐放无疑是慌的,这么多年,她家里人,尤其是她妈的声音就跟来自地狱的魔鬼似的,让她一听见就害怕得想发抖。
但多年以后再见,她对张金秀的害怕好似被时间冲淡,过去无法抵抗的父母家人,在她成长起来后,仿佛不是跨越不过的鸿沟。
“不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蓝桉关了水,齐放给她递了浴巾,“我用过的,就带了一条过来,你凑合下吧,这没浴巾。”
换好衣服,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说干巴巴吧,有点儿,毕竟她们过去只说动词的爱,不谈别的,说不尴尬呢,倒也没那么尴尬。
就是因为彼此之间没那么了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聊。
“对了,你知不知道,小野王以前怎么跑这来读书的?”既然在自己身上找不着话题,蓝总就只能聊点别的了。
“你想知道,得自己去问她,不过棠棠跟你也不熟,你总打听她的事儿做什么?”齐放的目光带着点审视,在蓝桉身上上下打量,“我可警告你,温姐姐那是我考量过的,你不行,直接不及格,别想。”
尤其她跟蓝桉还是这种关系,哪怕不谈感情,蓝桉真要对棠棠有什么想法,那也是够恶心的。
蓝桉:……
“要命了,我虽然渣点,但基本道德还有的吧,朋友妻不可欺还是懂的,我打听还不是纯好奇么?”毕竟她也是在豪门圈里混的,家底儿表面上也能跟江海棠打个平。
就是她家还有两个兄弟,目前是各自分了点东西,最值钱的蓝氏花落谁家,还得看各自的手段,能者居之。
她还挺指望死党能和她一起拼杀出一条登基最后王座的路的。
“那我不打听她,我打听你总行了吧?”蓝桉换了个位置,挨着齐放坐下,“好歹关系也不一般,要不要我借你个肩膀发泄发泄?”
齐放原地翻了个大白眼,“来晚了,想发泄的时候都过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家里条件你今天也看见了,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千奇百怪,我投胎技术不好,投了后者,认栽了。”
命运也不算薄待她,至少给了她一个会读书的脑子,又给了她一个特好的朋友。
那年厉县中学一届就两个人上了重点线,一个是江海棠,另一个就是她。
和各种状元什么的比不了,除非天赋异禀,要不然小县城能走出一个上重本线的都不容易。
“你心态还挺好。”蓝桉仰面躺下,天花板上的白灯应该就是街边两三块一个的节能灯,附近还有些小虫子绕着灯飞来飞去,“而且,长得也很好,不是说外貌的意思,是性格。”
齐放身上有种不服输的坚韧气势,是城里娇养姑娘没有的,野蛮生长出来的张扬野性,很戳她。
她前任就是耳根子特软,没什么立场,用现在时兴的一句话来形容,属于精神世界不够独立,分手后,她慢慢也琢磨明白了,要想找能跟她过一辈子的,一定是真正独立的人。
可惜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死党温久盈,她去年才遇着俩,一个江海棠,一个齐放。
有时候蓝桉会生出一种“错过齐放,她兴许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的错觉,这也正是她为什么只愿意跟齐放保持py关系而非情侣关系的原因。
她想再等等,有足够的心动时,再提出改变这段关系,而非仅仅只出于“合适”。
齐放跟着蓝桉一同躺下,两个人脑袋贴在一起,“其实我以前胆子很小的。”她悠长叹了口气,“走路都只敢低头,不敢看人的那种,含胸、驼背,什么畏缩,我身上就有什么。”
“我做过最大胆的两件事,一件是高二那年,因为马上就要退学去嫁人,情绪崩溃,迁怒棠棠,要知道我过去连大声跟人说话都不敢,那天却冲她发了好大一通火,第二件就是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办了身份证,又带着身份证,从这个地方跑了。”
“跑的时候很害怕,边跑边掉眼泪,不舍得朋友,也有对外面未知世界的惊慌,但从没想过停下来,生怕停下来歇一脚,家里人就带着棍棒扁担追上来,把我捆了,抬猪一样的抬回去。”
蓝桉偏头去看齐放,齐放的五官并不完美,单拎出来,哪个都不是最好看,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和谐感。
大约是长大了,自信了,看着很是干练成熟,连带着回忆这些曾让她惶恐不安的过去,都变得平静,有种别样的魅力。
“你见过农村抬猪吗?”齐放也转过头,对蓝桉笑了下,“就是双手双脚都捆起来,中间穿过一根扁担,前面后面各一个人,抬着走。
“我见过,不止抬猪,抬人我也见过,在有些家庭里,女儿好像连人都不配当,跟牲口一样,是财产,是小小投入一些吃食,随着年纪增长而不断增值随时都能拉出去兑现的财产,有时候我就在想,那些花了钱的买家呢,买了妻子的,究竟会不会把妻子当成妻子,还是说……因为花了钱,所以理直气壮的当一个上帝,心安理得享受着他花钱买来的服务,可事实上……钱或许并没有到妻子的手里啊,至少我妈卖我的钱一分钱都不会给我,所谓嫁妆顶多就是两床棉被。”
“那年,汽车开了十几个小时,到了隔壁省,我才敢小小松一口气,在外这么多年,我问过很多律师,问他们我这样的情况,到底能不能不赡养那些人,但很可惜,就算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能逃脱这个义务。”
蓝桉伸出一条胳膊过去,齐放倒是很自然地枕住了那条胳膊。
“很辛苦吧,这些年?”
“还好,没想过辛苦不辛苦,每多赚到一点钱,每多增长一些见闻,就无比感谢过去的自己和棠棠,你大概不知道,高中是棠棠资助了我,原本她还想资助我上大学,是我拒绝了,我想当她平等的朋友,欠得太多,会还不起。”
大一开学前的暑假,齐放打了三份工,凑够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不是没想过要助学贷款,但她去了解过,要亲人作为担保人。
没办法,她咬牙挺着,在上学和打工的地方反复来回,靠着奖学金和打工挣到的钱,读完了大学,甚至在大学最后一年,凭着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公费去国外交流两年的机会。
“小野王还真的是……”蓝桉笑着摇头,“说起来,你和久盈在有些时候的经历还有几分相类,甚至跟小野王的牵扯,都是……”
“不一样,虽然这有点说人坏话的意思,但温姐姐没我豁得出去,且在某些方面很晚熟。”齐放生出些困意,却还是撑着最后的精力,把话说完,“她很纯挚,大概这就是棠棠喜欢她愿意花时间等她真正成熟长大的原因,其实,我们四个人里,最成熟的人不是温姐姐,也不是你,而是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