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宴之后,厉飞白每两天都会来别宫见时笙,杨夫人对此也乐见其成。
用一个不重要的儿子来讨公主的欢心,在皇室和百姓的眼中,伯爵府的威望也会水涨船高。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进入皇都,从此平步青云。
本来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公主面前露脸来博取好感,谁知道那个不成器的逆子,差点毁了她的计划。好在这一切还有一个白得的儿子顶上,这才让她悬着的心在了实处。
厉飞白每次前往公主别宫时,杨夫人甚至会贴心的为他准备好礼品。有时是补药,有时是当地的小玩意儿,因为她认为贵重的东西小孩子不会感兴趣。现在也只是在公主面前刷存在感而已。
对于频繁来别宫的厉飞白,时笙每次见他都是带着礼物。显然,杨夫人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但同时厉飞白也被利用了。时笙认为厉飞白现在还不懂所以才会被利用。这让她有点不开心。
她想要帮助他过的好一点,却反而让他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所以几天后,时笙对着这个单薄的小少年,严肃的说道:“我希望你是因为真心实意的想要来别宫,才来探望我的,而不是希望通过我来完成某种目的,才会来到这里。”
说罢,时笙就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睛由明亮转为灰败,再变得冷淡,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她还是发现了。
他似乎已经完成自己的某种心路历程。
“好的,公主,我会谨记的。”
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也听不出来喜怒哀乐。不过能从他丰富的表情快速分辨出他的心情。
她还记得前世,他笑得像和睦春风,一边笑着,一边剁掉刺客的手和脚,接下来是腿和手臂,最后折磨够了一刀刺死。
现在想想,也是够瘆人够变态了。
不过当时的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所以在厉飞白最后成为那个样子,也有她的功劳。
她能猜到厉飞白不开心了,但是又怕他多想,又难得与他多说了两句。
“我并不是讨厌你,相反,我挺喜欢你过来一起玩,只是我不希望你被别人利用,也不想我自己被你利用。”
听到这句话,厉飞白的脸色快速的晴朗起来,敢情这孩子在没有长歪之前的样子,是如此的喜怒于色,什么都能从他的眼睛和脸上看出来,像小孩子的心情,一会儿天晴一会儿刮风下雨。不对,他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一个八岁的小孩说一个十岁的小少年是一个小屁孩。时笙笑了,难道自己的心智也退化到了小孩子吗?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遇见厉飞白以来,她笑得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从厉飞白的角度,现在的时笙比起上一世的君主,多了一份纯粹的可爱与灵动。眼前的小女孩,明明还没有满八岁,个子也比同龄人更瘦弱,却总是喜欢大人才做的事,读书,做家务。每次都要装作大人的模样,愁云不展的。那么小小的,可爱的一只,明明该是爱笑的年纪,却只喜欢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他从红绡那里了解到,公主她从来都不像孩子,而是大人。从她出生就很少哭,即便面对皇帝也丝毫不胆怯。她摔伤了会自己找到正确的药自己涂和包扎。她是最聪明的公主,唯一可惜的是,公主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不管是人还是事,似乎什么都不会经过她的耳朵。公主喜欢独处,但是独处是不能被当做爱好的。
听完红绡絮絮叨叨的讲述公主的往事,厉飞白表面装作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却是事无巨细的记下这些他错过两世的时光。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从未参加过公主的过去。当他从肮脏的破木屋中醒来,他就知道,这一切已经回到原点。
他从未做出改变,安静的被自己的“母亲”卖给了身为伯爵而从未见过面的父亲,顺从的接受伯爵的安排,忍受厉超群的恶作剧,接受被人暗算错失入学考试。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反抗而改变命运的轨迹,让他再也见不到公主,再一次让公主经历那悲惨的命运。
虽然最后改变确实是发生了,但结果是好的,他提前见到了公主,因为公主来他这里养病。
但他同时也很担忧,上一世从未听说过公主养过病,难道是因为他改变了轨迹导致公主受到了灾难?
他很担心,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命运再一次的交织在了一起。
***
在海灯节后的两个月,时笙的生日也如期而至。但时笙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秋已逝,冬将至,就连花在这个时候都已惨淡收场,所以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不过靠近东海,冬天来临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
今天红绡神神秘秘的,一直想尽办法想让她去海边。站在窗前就能看到的海滩,为什么非要出去呢?
红绡告诉她,待会房间要全部重新整理,,一会儿又说,今天外面的太阳很好,让她出去晒晒。
……
好吧,时笙只能无奈的答应她,决定出去走走。
按照她提示的路线,她立马就看见看似零乱洒在沙滩上的贝壳,其实稍微远远望一下就能看出,它们都是沿向了某一个方向。
啊,她明白了,这就是红绡的目的。
唉,又被当成小孩子了。时笙现在表现的很惊讶:“呀,好多贝壳!”
然后蹲下来,提起裙摆,一个个把贝壳捡起来,装进去。沿着贝壳路一直走下去,等到时笙的裙摆快要装不下时,前面出现了一道阴影。
看来这就是红绡为她准备的真正惊喜了。她抬头看向这个巨大的阴影,是一个大灰狼。灰色的毛绒布和一个像狼又像狗的头套缝在一起,肚子上还有一块圆形的白布。这个大灰狼的形象很符合童话书中的描述。她想起来了,她用来伪装书籍的封面就是这个大灰狼的童话故事,想来红绡应该误会了,以为她很喜欢这个大灰狼。
……好吧。这个套子一看就是红绡的手艺,因为她很喜欢给衣服梭边,因为红绡再给自己缝衣服时,为了衣服的可爱,梭边之后的衣服就有了荷叶边,很符合在红绡心中可爱的代名词。
只是不知不觉给大灰狼也梭边了。大灰狼看见她,举起双手,装作凶狠的样子,“嗷呜”一声。
时笙实在是配合不下去了,连忙阻止了后面傅雪衡的剧情。
“好了,傅雪衡,你出来吧,你不热吗?”
虽然是初冬,可海风还是热的。
大灰狼手足无措,企图挣扎一下。
“我知道是你,还有红绡。”
好了,这下让傅雪衡没办法在扮演下去了。摘掉自己的头套,露出他万年不变的脸。
“是你的注意还是红绡的主意呢?”
时笙问道。
傅雪衡以沉默回答。
“你们准备了多久呢?”
时笙又问道。傅雪衡还是没有吱声。
好吧,时笙知道他这人一般不说话的,拿他也没辙。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音。
“公主,手。”
时笙微怔,什么意思?却看见傅雪衡伸出大灰狼的爪子。
看时笙没有反应,傅雪衡再次伸手。
“公主,手。”
时笙知道他的意思,可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
“手?需要干什么?”
“公主,手,回家。”
好吧,扮演这个流程依旧要走下去。时笙无奈的牵着那只大手,还有一兜的贝壳,往回走。
不过今天也算破天荒了,加上上辈子,这是她听到傅雪衡说话最多的一次,足足十一个字呢。
等他们到家时,红绡正在为长寿面上的荷包蛋点上葱花。被他们开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看见是公主和傅雪衡回来了,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肯定是傅雪衡这个木头疙瘩不会演戏,搞砸了,公主那么聪明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蹬了傅雪衡一眼,而傅雪衡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红绡被气的够呛,索性不理他了。
接着,红绡带着她走向桌子。
“铛铛铛,公主,生日快乐!您八岁了!”
红绡为她庆祝着,并把那碗长寿面推给她。她看着长寿面,心里痒痒的。她以为每年的生日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也没有必要庆祝。可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确实让人心生欢喜,逐渐开始贪恋起来。
等她吃完后,红绡拿出一个发夹,上面有用红色的玛瑙装饰成两朵小花,周边有绿色的叶子,大概也是某种矿石。这个对于红绡来说还是挺贵的吧?时笙想。她又让红绡破费了。
“真好看,谢谢你,红绡。”说着时笙就把这个发夹戴在了头上,还问红绡好不好看。红绡也很开心,因为很难的见公主笑了,所以她也跟着笑了。
而傅雪衡拿出一个平安福,上面都是用金线绣的。时笙也很惊讶,原来傅雪衡是会送礼物的。
她接下了平安福,红绡替他向时笙解释这是傅雪衡求了一个月才求来的。难怪傅雪衡前段时间都不见人,原来是这样。
她小心翼翼的戴上,并向傅雪衡保证会好好戴着,不会取下来。
她突然就有了想要的东西。她想学剑,她想让自己能够有保护他人的能力,她不想让红绡他们保护她一辈子。因为她什么也给不了,金钱,身份,地位,如果她能成长起来,把傅雪衡和红绡解放出来,他们一定会比现在在她身边过得更好。
时笙转头看向傅雪衡。
“傅雪衡,我可以向你学剑吗?”
红绡惊呆了,这是公主第一次提想做的事,但确实学剑?
公主需要学剑吗?显然是不需要的,出门有人随侍,宫里有人巡逻,根本不需要自己舞刀弄枪,而且,万一在这过程中,受伤了怎么办?
红绡很高兴也很难过,高兴的是公主有想要做的事了,纠结的是能不能做。
而傅雪衡也是同样的想法,在他看来,公主并不需要自己学剑,有他就可以,他一定会保护好恩人的女儿。而且他已经拒绝了皇都的调令,打算这一辈子都守护公主。
时笙知道他们所担心的事,但她一定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她向傅红雪解释为什么这样做,解释她之前被绑架的经过,以及总有意外会来临。
在她软磨硬泡下,他们同意了,但是有条件,就是不能弄伤自己,一旦出现伤口,就立即停止。
时笙也欣然接受,能练剑,已经很知足了。
她想,也许她的人生可以不一样,可以有目标的活下去。就像前世的她,最爱剑术,即便当了暴君,依旧不忘记练剑,可以说,除了清石以外,剑是她的最爱。
这次的生日让时笙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情,人生的目标不仅是宽泛的做好人,还有她的剑。
她死亡般的心开始跳动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清石,而且她自己,为她自己而跳动的心脏。
午饭之后,厉飞白带来了一个极为华贵的胸针。那硕大的深蓝色宝石是她从未见过的。
宝石是蓝色的本来就少,深蓝色的更少,而且还这么大颗,皇室的国库里面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宝石。所以她不能收,况且这是厉飞白送的。
他可以送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但是不是这样贵重且无法回礼的宝石。
“我不能收,它应该送给你心爱之人。”
“为什么?你不喜欢它吗?还是它不好看?”
“不,它很好,只是不适合我,你应该把它送给自己亲近和喜爱的人。”
因为她的身份,没办法给他承诺,也没办法给他身份,地位,金钱。所以她拒绝了。厉飞白很受伤,可时笙还是拒绝了。在她的坚持下,厉飞白收回了宝石。
“亲近,喜爱……我以为我和公主已经够亲近了……”厉飞白很受伤的回答。
“宝石永远是你的,我不会给任何人,它终究会回到你的手上。”
厉飞白说道。但时笙根本不会说以后接受,因为她不会有那样的野心。
厉飞白为她弹奏了一曲,他的琴技依旧如此高超,连不懂音乐的时笙都觉得真的很美妙。对于这个礼物,时笙还是觉得可以,她在今天获得了很多东西,比她上辈子一辈子获得的更有价值,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