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笙的一生是厄运的化身,而她的敌人就是好运。
慕时笙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王位、权利、金钱、甚至是男人。
她除掉了所有妨碍她的人,并把他们的权利和金钱送给她喜欢的人。
她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将整个世界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
但拥有一切的她最终的结局只有毁灭。谁能想到呢?本以为拥有一切的她将会迎来幸福的生活,最终却只剩下一把灰烬?她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过程中享受了拥有的假象罢了……
她爱的人憎恶她,在她面前自尽了。
她亲手培养的人,用她给的权力把她送上断头台。
人们指责她为暴君,他们的愤怒点燃了她的王座。
是啊,这就够了,生命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她欣然的闭上眼睛。
***
“公主,公主?你笑一笑嘛,啊?”
这是什么情况?她看着在她面前不断逗弄着小老虎的少女陷入沉思。
这个少女她很熟悉,虽然她只记得少女成熟时的模样,但年少时期的她时笙还是能认出来的。她叫孙红绡,是时笙的侍女,曾陪伴过她很长一段时间。
时笙看向自己的手,像棉花糖一样的小手,轻轻挥舞着,在灰薄的空气中,挥舞着微不足道的动作。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丰满的小手。
“时笙公主,看这里!”
红绡动作浮夸的,轻轻转动着拨浪鼓,试图将婴儿的注意力吸引在她的拨浪鼓上。可是,红绡的话,让时笙更加的震惊和迷茫。
‘她刚刚叫我什么?时笙?公主?’
她确定叫的是时笙吗?那位身为公主的耀之国皇帝,那个亲手杀了身为正统继承人的哥哥即位的皇帝,那个在位四年就被众人拖下来斩首的暴君?
“公主,你那么可爱,那么漂亮,为什么都不笑一笑呢?”
红绡用一种她不大能理解的目光看着她,时笙觉得那是一种冰冷且含有责怪意味的目光。
目前的这种情形确实笑不出来,每个人都叫她暴君,那些人们拿着枪戢指着她,叫她去死。可现在那个悲惨又充满遗憾和不甘的结局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难道这是梦吗?是一场噩梦吗?但她宁愿这是一个梦……
可即便如此,鲜活的记忆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漫上时笙的心头,把她淹没,心脏被杂碎的痛苦让新生儿脆弱的泪腺爆裂。
“天啊!公主,你饿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只顾着和你玩了。”
在她哭的时候,红绡把她抱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时笙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她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的怀抱是什么温度,拥抱是什么味道。她惊奇的发现,原来红绡的怀抱这么温暖,安心,舒适,周到……
她似乎明白了,这也许是一个教训,目的是为了让她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好好活着。
这是一个让她重新生活的机会。她的前世,充满着邪恶和不甘,遗憾和堕落。
过了一世的热情和欲望早已经被耗尽了,现在只剩下无数的疲倦和阴郁,可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活下去。
是啊,是不能再这样结束了。不要再重复同样的不甘了。
好好活下去,这就是今生的目标。
然而,作为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婴儿,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有一种生活,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躺在摇篮里,看着摇晃的天花板扭动着身体,困了就睡觉。如此舒适又惬意的一天。
‘多久没有这样睡过觉了?’时笙想着。
在梦里又或者前世,被失眠折磨的她,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可即便如此,也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无限重复着心爱之人吊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一遍一遍的重复,她想要逃离,可终究逃不出那黑色的围墙,所以,她基本不会睡觉,只要不闭眼就不会看见心爱之人的死,就不会想起他看她怨毒的眼神……
婴儿睡觉的欲望真是强啊,只要一点点温暖,就可以安心舒适的睡着了。对于时笙来说,这是无法比拟的甜蜜时光。
她正准备睡觉时,一个奶音打破了她的平静。
“时笙妹妹!”
嘈杂的脚步声从摇篮外的世界传来,随后,珠帘被拨开,泠泠作响。
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了时笙的面前,深蓝色的眼睛就像晴天的大海,乌黑的头发扎进小小的皇冠里,白皙的皮肤和丰满的双颊。永远充满活力的、可爱的、粉红脸颊的哥哥。确切的来说,是她已经死过一次的哥哥——慕璟雲。
“你睡得好吗?妹妹?”
“我好想你,宝贝!”
雲看着她的脸,笑得很灿烂。
他的脸红润的像一颗成熟的桃子,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他用一种纯洁的、毫无防备的、善良的眼神看着时笙。
是的,就是那双眼睛。
这是她迈上暴君路上的第一个碾碎的障碍。那充满无辜和善良的眼睛,愚蠢得让人厌恶。
他总是用那双眼睛看着她,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她手上的对象。
正统继承人慕璟雲,时笙亲手杀了他,亲手杀了她的亲哥哥,登上了王位。
而暴君慕时笙的历史也始于他的死。
时笙看着她自己软绵如枫叶的手掌,上面仿佛有上辈子雲流下的血,触感依旧很真实。
‘这辈子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时笙觉得。
所以时笙不能恨他,还要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她的脸好软,闻起来也香香的。”
雲一边说一边摸着时笙的脸,逐渐开始东扯扯西摸摸,时笙感觉自己的脸像一个面团,任由雲拉扯。最终,在时笙感觉到脸快要裂开的时候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红绡急忙跑过来,抱起了时笙。
“殿下!”红绡不赞成得看着雲,雲看着大哭的笙,自责的痛苦表情和欣慰的幸福表情在脸上轮番变换,红绡哄着笙并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丰富的表情。
“妹妹真的好可爱啊!她真的太可爱了,我好喜欢她!”雲自顾自的解释道,他还太小了,一个四岁的孩子,还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歉意。
在怀里的时笙从脱离雲的魔爪后就没有哭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雲。从上辈子用利剑刺穿这个哥哥的心脏就能看出,时笙不喜欢这个哥哥,甚至讨厌,讨厌他的好运气,讨厌他的纯洁,讨厌他的善良,讨厌他所得到的一切。红绡把笙继续放到摇篮里,并嘱咐雲,对妹妹轻一点,雲满口答应,慢慢的凑进来,看着妹妹。
“妹妹,你真的好可爱啊!就像他们送我的小兔子一样可爱,不,你比它们可爱多了,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我真的好喜欢你!”雲激动的说着,但他学聪明了,不碰妹妹了,就这样看着妹妹。时笙从心底感到厌烦,她不能走上同样的路,要接受雲的所作所为,这对她也是一种考验。
一岁的她只能慢悠悠的从摇篮的这边滚到那边,想面朝里靠着,打算眼不见为净。可是雲瞅准时机把时笙给挪回原位,这让时笙大半努力都白费了。
雲悄悄凑近,以为时笙没有发现他,猛得蹭她的脸,开始小鸡啄米似的亲她。对于笙来说,无异于一头驴在舔一支胡萝卜,而她就是那个胡萝卜。笙觉得太讨厌了,她讨厌这位哥哥的亲近,她开始咿呀咿呀的制造噪音,并伸出小手反抗。
然而并没有用,雲已经沉浸在妹妹的可爱中,觉得妹妹在和他玩呢。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红绡,在公主再一次哭之前赶来。雲也在这个时候凑机抱了一下妹妹,他觉得满足极了,临走的时候说每天都回来看妹妹。
时笙默默的盯着天花板,觉得神给她的考验太难了,让自己接受一个上辈子努力杀死的人,真的太难了。时笙胡乱的挥着小手想要把雲留下的口水擦掉,可也于事无补。
之后的每天,雲都会来,也总会‘偷袭’笙,去亲她的脸颊,额头,手背,每次时笙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示反抗。她哇的一声把雲吓得后退一步,紧张得看着她,但又会偷摸着挪着步子慢慢靠近。
时笙觉得他就是只讨厌人的猫,真的很烦人。但自己不能反抗他,不能伤害他,因为她要善良的活着,可是现在看来,这也是个不容易做到的目标。
之后的半年,时笙成长的很快,她开始会坐起来,会走路,开始摸索着看书打发时间。红绡很高兴,她觉得公主是个天才,没人怎么教识字都会试着读书了。红绡开始找一些小儿书给公主读,她教一句公主读一句。
在时笙看来,这简直太浪费时间了,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红绡不知道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她得配合红绡。
在这期间,雲依旧每天都来,有时会从花坛边的草丛里突然跳出来试图吓妹妹一跳,但是笙看见那个草丛的半截衣服就转头朝另外一条路走去。有时雲突然从后面抱住时笙,却发现时笙坐着看书不理睬他。雲逐渐能感觉到笙不喜欢他,他委屈的去找红绡问原因,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红绡只能解释说,公主还小,不会表达,她喜欢安静不好动等等,可是雲还是觉得笙讨厌她,哭着跑回去了,接连三天没来。红绡看着公主,觉得心疼极了,公主不爱笑,不爱玩,也不亲近自己的哥哥,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两个人,公主会不会觉得孤单?
第三天,雲来了,这次他带了礼物,是书。他看着妹妹喜欢读那本儿书就托人买了同类型的书一并送过来,可是当笙看到那堆书却陷入了沉思。当初为了不让红绡怀疑她,她把儿书的壳子包装在行策论的外面,她这么多天看的全是策论,这反倒让雲误会了。
时笙默默的叹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动摇。王位是慕璟雲的,是他该得的,不要嫉妒,不要不甘。她试图将自己过去的阴影压缩,尽量美化自己对雲的偏见,强迫自己试着接受雲。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在指了指雲,说“坐过来和我一起吧,你看你的,我读我的。”
雲高兴得蹦了起来,马上坐了过去,并开始絮絮叨叨模式,有那么一瞬间,时笙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真糟糕。在远处忙活的红绡看见两小只在一起说说笑笑,她心里也高兴,公主终于有个玩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