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温度,照耀在慵懒的大地上。
大树、花草垂荡着枝叶,无精打采的偶尔随风摆动几下。
中午时分,是最热的时候。
西陵墓园空空荡荡,遥望而去,只有万千尸骨之上,长起的石碑。
它们彼此相依,却孤零零的矗立,没有声音。
远处,有九朵鲜艳的红花,前后两排,走进陵园。
而在她们的最前头,一位身姿笔挺的战员,扛着少将的肩章,左胸口挂满了勋章,左手拿着一瓶六十七度的老白干,右手拿着两个小碗,慢慢的走向陵园深处。
“我们别跟着了,让陈哥哥一个人进去吧!”
走到一处圆形的石门处,白夕颜将其他八位女子拦住,目光柔和的看着陈疯深沉的背影,轻声说道。
她知道,闫老的墓碑,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是陈疯最尊敬的爷爷,也是陈疯心中深深的愧疚和遗憾。
直到今日,重新穿上军装,陈疯才有资格,踏入这座陵园,来看望已经入土的闫老。
如此重要的时刻,不应该再去打扰了。
其他八位女子,明白白夕颜的心思,纷纷停下脚步。
她们神色凝重,也是凝望着陈疯厚重的背影......
陈疯的脚步,愈发的沉重,心中哽咽着情绪。
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一帧画面,在脑海里回忆。
回忆里,闫老严肃的样子,闫老关怀的样子,闫老刚正不阿的样子。
还有,闫老一次次对他谆谆教诲的样子。
都历历在目,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的事罢了。
“陈疯,你给我记住了,穿上了这身军装,你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战员,你的肩膀上就扛起了守护国家保护人民的重担,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使命!”
......
“陈疯,身为男人,就要是一把不弯不屈的硬骨头,牙齿掉了给我咽肚子里去!你要是受点苦受点难受点疼,就给我哭哭唧唧的打退堂鼓,那赶紧脱去身上的这身军装,少给老子丢人!”
......
“你这个小家伙,名字里有个疯字,真的疯得了!疯就疯了,惹了祸打了那些纨绔,老子给你扛着,但是有一条,你的疯劲只能对付那些王八蛋,要是敢欺负老百姓,小心我用皮鞋跟抽你!”
......
“小家伙,挂彩了?哈哈,就喜欢看你挂彩的样子,去我的酒柜,拿一瓶老白干,跟老子喝点酒,就当是消炎了,男人这点疼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任务你完成的很漂亮,真给老子长脸!”
......
“小家伙,你现在也算是个优秀的战员,老子可就放心了!还别说,老子老子的说了这么多年,这下真的老了!我死了,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仪式,我都不稀罕,你答应老子,一定要拿瓶老白干,过来给老子解解馋!”
耳朵里,回响着闫老曾经说过的话,陈疯的脚步,终于进入那片神圣且庄严的地方。
一圈花坛,围着一个三层台阶。
台阶上,矗立着一座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有闫老的照片,一位极具威严的老者。
照片之下,刻着“闫海之墓”四个大字。
在石碑下方的平石之上,刻着“永垂不朽”!
陈疯缓缓的穿过花坛,将那瓶老白干,还有两个小碗,放在了墓碑前。
一切的情绪,交织上升,在胸口汇聚到了顶点。
他饱含着炙热的眼泪,脱下了军帽,托在左手之上。
然后,笔挺的身姿,在艳阳之下,右臂抬起一个坚强的直角,敬了一个礼。
“闫爷爷,陈疯回来了!”
陈疯的声音,极度的哽咽着。
坚强了一辈子的他,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左眼的眼珠子上滑落。
滴答一下,在“永垂不朽”的石板上,绽放如花。
而随着他敬礼的动作,左胸口满满的勋章,在晃动中相互碰撞,传来脆鸣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地里回绕。
那似乎是陈疯,在隔着生与死的阴阳之间,汇报功绩的声音。
一直宁静的墓地,忽然在那一刻,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之声。
那个声音,似乎是九泉之下的闫海,对陈疯轻轻的应答......
烈阳高照,将两个身影拉长。
一个是闫老墓碑的影子。
还有一个,便是陈疯斜坐在石板上的影子。
陈疯将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向闫老做了汇报。
汇报的过程,却像是对话。
陈疯在每一次说完之后,都会竖起耳朵,像是聆听闫老教诲一样。
脑袋里幻想着闫老会说的话,也幻想着闫老说话的样子,偶尔还会哈哈笑几声。
而手中的酒,也是一碗接着一碗,不过多久,便快要见底了。
谁说阴阳两隔,就不能彼此对话。
那一刻,陈疯就能真切的感受到闫老的存在。
如梦如幻,早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
“闫爷爷,曾荣死了,我知道是他暗中害死了你,所以这个仇我肯定得报,您老也可以安息了!”
“劳累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可您老这歇的方式真是够彻底的,一睡不醒!”
“得了,现在我也穿回军装了,有资格了,也就能常来看看你,陪你喝喝酒聊聊天!”
“说实话,跟您喝酒才有点棋逢对手的意思,您老人家当年打仗时,也是酒瓶子当枕头的豪放之人,可好酒的您,却没醉过,也不耽误打仗,这一点我真是自愧不如!”
“也许吧,就是您活的太清醒了,活的清醒,烦恼也就多!”
“这一点,我和您还是有点像,看的清了就要装的下,不然迟早有一天,就要崩溃,想来想去,其实能喝醉偶尔糊涂一下,也是挺好的!”
“好了,最后一杯了,您悠着点!”
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段,陈疯端起最后一碗酒,一饮而尽。
随后,端起闫老的小碗,将酒洒在地上。
几乎是一瞬间,地上的酒,就消失的没有了痕迹。
“您老喝的就是快,喝完这最后一杯酒,这封信,我可要打开了,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最好不要有什么肉麻的话,我会不适应的!”
微微一笑,陈疯从口袋里,掏出当初王军首交到他手里的那封信。
这封信,是闫老临死前,留给陈疯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