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没费什么力气就联络到了苻安阳身边的宫女佩儿,大概是随了她主子的性格,那个叫做佩儿的小宫女也傻乎乎的没什么心思。
甚至慕容冲都起了疑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燕奴的身份呢?
带着疑惑,慕容冲将玉佩拿了出来,在那名叫佩儿的宫女面前晃了晃。
不出所料,佩儿定眼一瞧那玉佩,一下子就跪下来了。
“三殿下,”佩儿跪在慕容冲的面前,惴惴不安。
慕容冲收了玉佩,抬眼瞧了瞧那跪在地上发抖的小姑娘,开口,“既然你认出来了,我便也不用多说了。”
佩儿却没接话,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慕容冲疑惑,不知道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燕国归顺以后苻坚曾经剿灭过一次燕宫安插的细作,如今解药只有他和清河公主手上有。
而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要服用解药之时,这佩儿却丝毫不慌乱的样子。
“想要解药吗?”慕容冲询问道。
佩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愣了愣,又摇了摇头。
慕容冲被她搞得不明所以,他把玩着装着解药的瓷瓶,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抛上去又接回来。
“奴…”佩儿开口,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若是要伤害公主殿下,恕奴难以从命。”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但是语气却很决然。
“哦?”慕容冲撑着脑袋,俯视着她,“你不怕死吗。”
佩儿低着头,慕容冲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还是说,“怕,但奴也绝不会伤害公主殿下。”
慕容冲嗤笑一声,不知道苻安阳给这个小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如此忠心耿耿甚至不顾性命。
收起了解药,慕容冲起身走到了佩儿面前,佩儿愣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如果苻安阳知道你是燕宫的细作…”
话还没说完,佩儿就爬了起来抓住慕容冲的衣衫,哀求道,“求您不要告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会伤心的。”
慕容冲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连死都不怕,却怕苻安阳伤心?“见佩儿还是沉默不语,慕容冲叹了口气,“也罢,你既然不愿我自然也不勉强。”他将解药放到了佩儿的面前,“秦宫的燕奴可不止你一人,你若不愿。”慕容冲顿了顿,”自然有人愿意,不过嘛,“
慕容冲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便见佩儿抬起了头害怕的盯着他。
“这个剂量,他人可不一定把握的好。”慕容冲坐了回去,语气从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顾念着主仆情谊,若是把握不好…”
佩儿闻声至此,爬到慕容冲的脚边,“我来!只要不伤害公主殿下。”
他知道事情大概已经有了眉目,便掏出一根银针,“其实此事,我也可以去做。“佩儿颤颤巍巍的接过他手中的银针,”只不过,还是随行之人更能掩人耳目。“
佩儿将银针收到了袖子里,没出声。
慕容冲见事情已经办妥,又出声安慰道,“你大可放心,只是将针扎到马匹身上。”说完这句话,慕容冲便见到佩儿立刻松了一口气,但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抬头询问,“是公主骑的那匹马驹?”
慕容冲点了点头,和颜悦色,“你只需要办这一件事,其他事便不用你管了。“
那佩儿还是犹犹豫豫的样子,慕容冲摇了摇头,只能跟她把事情分析明白,“你怕什么,在秦宫中,我还能要了苻安阳的命不成?“
佩儿闻言警觉的盯着他,眼神中颇有怀疑的意思。
慕容冲失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伪装的还不够好,让这小丫头觉得自己行事疯癫,不管不顾。
佩儿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沉思片刻咬紧牙关从嘴边挤出来一句,“若是您伤了公主,奴…奴不会放过您的!”
慕容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听清以后便真正的发笑出声。
苻安阳到底怎么搞的,这一主一仆都这么风趣可爱。
想起苻安阳那威胁人的样子,就如同佩儿一样,在慕容冲面前像极了一只没有爪牙的小猫,看着呲牙咧嘴的实际上一丝攻击力也无。
慕容冲扶额,看着佩儿害怕的连站都站不稳却还兀自板着脸威胁自己的样子,挥了挥手,“知道了。”见佩儿还是没动作,他无奈道,“不会伤了她的。”
佩儿得了准,才行了个礼打算退下。
“欸!”慕容冲叫住她。
佩儿慌张地回头,不知道慕容冲还有些什么指示。
慕容冲被佩儿这副样子搞得实在是哭笑不得,他用眼神示意,“你不要解药吗?“原是佩儿那丫头走的匆忙,甚至连解药都没顾得上捡起。
佩儿一愣,才小心翼翼地拾起了地上的瓷瓶,然后快步冲出了他的宫殿。
第二日慕容冲早早来到了草场,却见佩儿那小姑娘已经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候着了。
慕容冲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实在是无奈,真的不知道可敦是怎么选的人,他们燕宫是没人了吗?怎么选了个这样笨拙的人来当燕奴。
佩儿一见慕容冲仿佛鼠儿见了猫,一下子就炸了毛想来是极为害怕的,但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想起了什么,怒目圆睁着看着慕容冲。
慕容冲被她这副毫无气势的威胁弄得没了脾气。
半个时辰后苻安阳才姗姗来迟,不知道佩儿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来时便疑惑地瞧了慕容冲几眼。
慕容冲从容地对她对视,还笑了笑。
苻安阳一愣,脸瞬间就红了起来,然后大概是怕她看出来自己害羞,又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然后低头不知道跟佩儿说了些什么。
慕容冲没再看他们,策马奔腾起来。
那厢苻安阳看着慕容冲渐行渐远,也不管不顾的策马追着他而来。
慕容冲没有像往常一样减速等候苻安阳的到来,而是不断地挥舞着马鞭,引得苻安阳好胜心也乍起,向他奔驰而来。
他在心里默念着时间,同时不着痕迹的向苻安阳靠近。
3. 2. …
最后的话还没落下,便听见苻安阳扯着嗓子尖声嚎叫起来。慕容冲明白是佩儿乍得那根银针起了作用,使得马儿发狂起来。
便见苻安阳紧紧的抱着马身,大声尖叫起来。她身下的马驹疯魔一般的向前疾驰着。
慕容冲见时机已到,靠近苻安阳身边,然后眼疾手快地把她从疯马身上单手揽了过来。苻安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慕容冲的衣袖,吓得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他策马停了下来,待苻安阳稍微缓和一些他便跪下向苻安阳请罪。
苻安阳却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傻傻的愣了许久就在慕容冲以为苻安阳被吓得丢了魂魄暗道不好的时候,苻安阳才终于魂魄归位一样的眼神有了焦距。
然后她顿了一下,撇着嘴就放声大哭起来。
苻安阳哭得惹人心生怜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上前用怀抱圈住了她,然后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起来。
他突然有些愧疚,这个方法似乎太过于激进,真的将苻安阳吓得不轻。再者她身子不好,虽然慕容冲自信马术绝佳绝不会伤着苻安阳分毫,但是看着苻安阳哭成这样,慕容冲的心中还是泛出一阵阵隐秘的心疼来。
他暗想以后还是要采取温和一些的法子,嗯…还是利用美色吧。
慕容冲还在思考着,却感怀中的苻安阳抽泣声渐渐小了,大概是缓和了一些。
他刚想低下头查看情况,便被苻安阳一把推开,她用的力气极大,把慕容冲都推的一个踉跄,苻安阳自己更是一下子摔倒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慕容冲便想上前将她扶起来。
‘别碰我!“苻安阳反应剧烈,耳尖都在泛红。
慕容冲顿了一下,然后在与苻安阳对视的时候,他知道,他成功了。
但是没有意想之中的喜悦,他反而第一个想法是逃避。
他看着苻安阳真诚炽热的双眼,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狼狈和不堪。
慕容冲向来是不吝啬使用计谋的,对于他来说,只要事情能够做成,无论是利用还是欺骗,都是一种途径罢了。
但是这一刻,他却不敢直视苻安阳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少女最真挚的爱恋。
而他躲在见不得光的阴暗处小偷,觊觎着神女的青睐。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慕容冲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苻安阳的身边。
不过好在苻安阳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之后再也没提过学马之事。
甚至躲在宫里休养了好一段时日。
这短暂的时间,着实让慕容冲松了一口气。
如果让他与苻安阳相处,他只怕是会狼狈溃逃。
缓和了半月有余,才重见苻安阳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面前面前,只不过这时的苻安阳再也没有了以前坦然自在的模样,在他面前俨然变成了一个怀春的少女,满心满眼都是他。
搞得慕容冲再也不敢看苻安阳的那双眼睛。
他怕那双真挚的双眼中倒映出他贪婪而虚伪的面容。
不过好在,苻安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番变化。
她总是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衣裙,慕容冲都看在眼里。其实他对她一直多有关注,别说是换了衣裙,就是换了颜色差不多的发带,慕容冲都能一眼识别出来。
他从不会主动开口夸赞,只在苻安阳询问他的时候顺着她的话说上两句。
偶尔苻安阳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也会低头沮丧一会儿,这个时候慕容冲甚至连装作不在意的安慰都做不到,唯有沉默。
但是苻安阳的自愈能力总是很好,就算沮丧也只是一小会儿,再抬头又是笑语嫣然的灿烂模样。
衬得慕容冲更加卑怯胆弱。
甚至他偶尔得了闲趣,写字作画也不自觉的便用笔勾勒出苻安阳的面容来,或坐或卧,或悲或笑,慕容冲将自己满腹难以宣泄的感情通通通用笔绘在了纸案上,当然,以防被人察觉,他最后都做了修改。
但是那一幅幅美人图之始,描绘的都是苻安阳。
他此事做的极为小心,甚至慕容冲有一次没有藏好被苻安阳发现了都以为他画的是别人,她气呼呼地把他所有的画轴都翻了出来,一幅一幅比对,然后垂搭着脑袋说,“这画的都是一个人啊。”
慕容冲沉稳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其实藏在袖子下的手已经在害怕的隐隐颤抖。
他在害怕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你的心上人吗?”苻安阳说这句话的时候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泪水掉落下来。
慕容冲见到这样委屈的苻安阳,几乎是强忍着拥住她的冲动,他多想就这样抱住他,轻声安慰落泪的苻安阳,然后告诉她那一笔一划描绘的都是她。
可是他不能。
猎人如果对自己的猎物心软,那么之前所有的天罗地网都是图做无用功罢了。
现在还远远不到向苻安阳表明心迹的时机,她还太小,难保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一时新鲜,如果自己现在就承认了,只怕之前自己和姐姐的诸多布置就全部落了空。
慕容冲低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那从容地神色,他将苻安阳拉了过来随意扯了个谎,“那是我姐姐。”
苻安阳闻言使劲盯着那些画卷瞧了瞧,然后喃喃自语,“是吗?不像啊…”
慕容冲怕她再看下去看出些什么端倪,只连忙收了卷轴,又语焉不详的搪塞道,“那大概是我画技不精吧。”
好在苻安阳没再追问,因为她很快就被奴仆呈上来的乳酪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慕容冲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大概他是有那么一刻,希望苻安阳是能看出来的吧。
人的感情总是相当复杂和矛盾的。
偶尔慕容冲也会雕刻些小兔子,或者做些小孩子爱玩的木制品。然后做完以后就收起来,想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在交给苻安阳赏玩。
他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在与苻安阳相处的过程中,却几次都差点把持不住。
但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而且苻安阳神经大条,有几次慕容冲都觉得自己露馅了,苻安阳却还是一派天真的看着他,半点也瞧不出他的不寻常。
慕容冲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苻安阳这样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苻安阳自以为她的爱意隐藏的很好,却殊不知慕容冲对于姑娘的爱慕可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稍有一丝心思他都能立刻察觉到,更别说苻安阳这样不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了。
他看着她笨拙的收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若是想要送他些什么东西那必是要全宫都得上一份,姐姐都笑着打趣慕容冲能得安阳公主亲手所作之物,乃是占了慕容冲的光,慕容冲闻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慕容冲自然也知道苻安阳喜欢在背后偷偷看他,被他察觉到又慌乱的移开视线。有时候慕容冲没注意,一抬头就能看到苻安阳在讪讪着用手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然后左顾右盼地望天或者低头。
于是慕容冲了然,她又在偷偷看他。
苻安阳的这些行径,对于慕容冲来说实在是有趣至极,毕竟她如今是身居高位的公主,除开苻坚那一层阻碍,苻安阳可以算是他半个主子。
只要她自己想,就是让慕容冲为奴作婢又何尝不可。
但是苻安阳没有。
虽然长在深宫,但是苻安阳身上似乎没有染上贵族的那股子腐朽和身居高位的那种矜贵气。这倒是稀奇,毕竟苻安阳的父皇和母后都出身贵族,按理来说苻安阳对于身份地位这些是从小便耳濡目染的。
所以慕容冲把苻安阳的这份宽宏和平和归功于性格使然。
她原本就是一个真诚而灿烂的姑娘,好像对她来说,公主只是一种身份的加持,而不是她耀武扬威的筹码。
事实上,苻安阳就算是早前故意找慕容冲茬时做的那些事情也实在算不上是苛责和为难。毕竟如果是慕容冲来做,他有一万种办法让对方生不如死却无可奈何。
所以苻安阳的捉弄和戏耍,在慕容冲眼里也是充满了天真和可爱。
时日匆匆而过,他与苻安阳的关系也像一张暗罗密网,看似是苻安阳一个人轰轰烈烈的暗恋,实际上抽丝剥茧便能发现,掌局之人一直都是慕容冲。
若说对于别人的感情只有利用,但是苻安阳的这张网络,慕容冲却不知不觉也陷了进去,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