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名单取来了。”
夜深露重,凌海一身黑衣来去无踪,毫无痕迹的自半掩的窗棂钻了进来,轻飘落在林默的面前。
林默微微颔首,展开名单,仔细看了一遍,阖眸略一思索,随即将名单撕了一半下来,递给凌海。
“回去找桐卓,秘密调三名眼卫来大栾国。这份名单上面的人,分别监视起来。若有异动,你负责去解决。要做的干净,悄无声息。”
凌海正色点头,端正行了个礼,悄然潜入了夜色中。
寝屋恢复一片静谧。林默凝眸看着掌心剩余的半份名单。
他一早就想到,卿远才刚出生,自己也是常年不在大栾国的,对大栾国的人事一概不知,文樱和墨瑾又怎能真的一走了之,一概不理。
他果然在御书房找到了他们的联络暗号。
凌海善轻功,趁着夜色,带着林默的书信对着暗号找了过去。果然在一处山间找到了他们。
于是有了这一份名单。
林默总要回景朝的,卿远也必定会随林默走。文樱和墨瑾不可能以一个孩子将他困在这里,苏景皓也不答应。
这朝野,总要有信得过的人,来做林默的耳目和手。
接下来的日子,大栾国的朝野在不动声色之间悄然改了天,换了日。
一批官员从无足轻重的位置被调拨到关键之位。一批官员经历了一圈平调,仿佛什么都没变,甚至俸禄更为丰厚,却又透着股不对劲。
一些官员忙忙碌碌,一些官员却只能抄着手老闲在在。
更有接二连三的官员失踪,意外,突发急症,甚至家里内部打架出了人命……
十日时间,仿佛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朝野却已经改头换面,气象一新。
暑热渐至,殿外的柳树上,蝉鸣已经替换了流莺。浓的化不开的绿意层层浸染,如谁人心头散不开的思念。
朝野事务安排完毕,林默传了池笛来。
他要带着襁褓中的卿远回景朝,朝事交付给了信得过的几个臣子。
但朝野内外,必得有自己的眼睛。
“属下见过王爷。”
池笛一身天青色翠竹暗纹窄袖武士服,翩若惊鸿,身形似竹,挺拔而立,极有规矩的站在门口行了一礼。
“进来吧。”林默温和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专注于桌上的家书,手下走笔不停。墨汁的清香在空气中酝酿开,带着清苦的味道。池笛微微皱了皱眉。
“暗卫营筹备的如何了?”林默一边写字一边问道。
池笛躬身答话:“回王爷,暗卫已人选已经筛选过,凌波近日正在加紧训导。”
家书写完,林默缓缓收笔,墨迹未干的信笺迎风微微一抖,晾在了桌案上,眸光抬起,淡淡看着池笛。
“明日我便启程回景朝了,往后来的可能就很少了。皇上我会带回去教养,朝内诸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暗卫的统筹安排,就全部托付给你。务必成为我的眼睛,替我盯好朝野动向。”
池笛立刻端肃跪地:“是,属下定不辱命。”
“暗卫的训导交给凌波,其他的,都交给你。”林默淡淡道。
池笛犹豫了一瞬,眸光抬了抬,闪烁着眼神看了林默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有什么话,直说。”林默蹙眉。
池笛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道:“敢问王爷,先前说的酒楼的经营,还需要安排暗卫去留意吗?”
“当然要。”林默正色道,“二十家酒楼不是小数目,知人知面不知心,掌柜都是向家聘请的,毕竟不是向家的人。”
池笛又垂下了眼眸:“那,还是凌波来安排酒楼的暗卫。”
“不,暗卫归你统一调度。凌波只负责训导。”林默从桌案前走下来,站在池笛的面前。
惊得池笛微微一抖,脊背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池笛,我用人,从来不看跟了我多久。用人不疑,此事交予你,往后便是你的职责,放开了手脚去做便是。”
林默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沉了几分。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池笛心头一跳,少年清浅见底的眸光猝不及防对上了林默深邃的眸子。
那一缕掩不住的惊惶与爱慕,入了林默的眼底,一晃便不见了影子。
林默深深看着他,一直到他身形微晃,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
林默才缓缓开口。
“池笛,你还年轻。脚下的路甚至尚未开始。你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年幼颠沛流离,被王君所救,进入了宫中,也没机会见形形色色的人。后来被王君指派给我,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的言行举止,可能影响了你。
但池笛,外面天高海阔,还有无限种可能。人生有很多种颜色,不止是你眼前的林默。”
言尽于此,池笛脸色瞬间煞白,呼吸一个顿挫,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眸光散的不成样子。
“王爷,属下……”
林默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必说了,你是个好孩子,回去吧。好好做事。你始终是我林默的,兄弟。往后还有大任要交付给你。”
池笛满脸慌乱和震惊,散了一脸的愧色,几乎无法收拾。
“池笛,我是可以信赖你的,对吧。”林默放缓了声音,温厚看着他。
“属下……”
“属下定不辱命!”
池笛后退两步,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一首。
“起来吧。”
“帮我把这封家书送去快马司,千里加急。皇上他,在等我回家了。”
林默把墨迹初干的信笺递给他,眸光温热微亮。
一如那年站在大栾国的长殿之外, 俯身扶他平身的模样。
少年如竹的身形微动,一个转身,干脆利落的阔步离开了御书房。
初夏的风吹起天青色的衣角,掀起温热的风,吹散那满心的遗憾。
所以少年当如松如竹,并非咬定那一处的青山不放过自己,而应如松针如竹叶,见过几轮月亮,再换过几轮江山,方能知道自己,该在哪一处扎根,开门见山。
长风一过,吹落一地相思。家书送出,林默的心头涌上一阵空落落的急切。他抬步往偏殿走去。
凌海和桐卓应该已经安排完了任务,此刻约摸是空着的。
林默走寝殿捞了两坛好酒,阔步往偏殿而去。还没入大门,便听见里头传来扭扭捏捏的声音。
“青天白日的,卓哥你别……”
“最近几日都忙着安排岗哨,都许久没抱你了……”
!!!
林默转身就走,耳尖都滚烫了起来。
造的什么孽!
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