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那一只苍白的手,苏景皓抬头看去,杨天瑜唇角含着一抹凉薄的笑,眸光依然温柔似水看着他。
“阿皓,我真失望。我一点都不想锁你,那些东西太硬,我怕伤到你,我心疼。”
“你却偏要逼我。”
杨天瑜的声音忽然变得幽咽,仿佛带着满满的委屈,似那泉水流到最低微之处,再也发不出叮咚之音来。
苏景皓垂下了眼帘,心头平静无波。
“来人。方才送膳食的内侍,凌迟处死。”
“东西,拿上来。”
杨天瑜拂袖转身,立刻便有人抬了铁链过来。
“下手轻点,伤了他一处肌肤,朕就扒了你的皮。”
杨天瑜声音如冰凌一般寒凉刺骨。
素白的身形到了门口,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头:“带去暗室吧。”
苏景皓被恭敬有礼的请到了一处暗室。
是真的恭敬有礼。
小心翼翼给他戴上了镣铐铁链,唯恐擦破了他一丁点皮。随后一人躬着身子在前引路,另一人在后面垂首跟着。
铁链很粗。苏景皓服了毒,浑身无力,走的费劲而迟缓。
暗室里空空荡荡四面墙。只在极高处有一个小窗,投下一束淡黄色的光线,无力的映着偌大的暗室。
苏景皓拖着铁链走了进去,靠着墙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
阿默,你的局,该是成功了一半了吧。
杨天瑜离开宣政殿,快步走到廊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他满身,一身素衣几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冰凉的指尖摊开,一张褶皱不堪的纸团。
——“大栾国五十万精兵尽数陈于国境。放心。”
杨天瑜抬起头,任柳絮般的大雪落在苍白的脸上,睫毛微颤。
既然倾巢而动,那就去景朝吧。这样才好。阿皓住的习惯。
“摆驾军机处。点兵。”杨天瑜肃声道。
天色已暗,高墙之上的那一格暗窗之外已经是一片浓墨之色。
暗室的门被打开,有人恭敬送了餐食进来。
苏景皓眉眼未动,依然阖着双目懒懒靠在墙角。
一张小方几抬了上来,餐食带着蒸腾的热气放了上去。苏景皓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用膳了,公子。”
这声音——
苏景皓立刻抬起头来。
是池笛!
池笛抬头露出一个笑来,压低声音:“已妥。主上随我走便是。”
苏景皓看了看自己手脚绑缚的铁链,蹙起了眉头。
池笛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寒光出鞘,凝了内力,三五下功夫,铁链便断裂开来,池笛的手在下轻松一托,小心把铁链放置在地上。
复又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恭敬递给苏景皓:“王爷专门让人去寻的寒铁匕首,削铁如泥。帕子也是王爷嘱咐要带给您的,怕您手腕有伤。”
苏景皓一言未发,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垂下的眼眸之中,换了池笛带来的装束,跟在他的身后,迅速离开了暗室。
池笛带着他一路走过幽暗的小道,并未遇到什么守卫。
“瑜帝在塞外点兵。”池笛低声道。
苏景皓点点头,心头却觉得有一点点不安。
二人走到一堵废弃的高墙之外,池笛对苏景皓微微点头:“王爷带人在外面等您,您先出去,我随后。”
苏景皓看了看高墙,蹙了眉头:“我服了毒,失了内力。”
池笛微微一愣,低声道了一句:“主上,冒犯了。”随即一手搭上了苏景皓的腰间,足尖微点,提了内力就跃了上去。
便在这一瞬间,背后忽然亮起一束火光,有侍卫的高喝声传来:“什么人!”
应声而出的是利箭破空之音,直直冲着苏景皓的后背扑了过去。
池笛眸中精光顿现,一个侧身挡在了苏景皓的身后,利箭掼透他的肩膀,苏景皓清晰听到闷哼一声,随即身后便响起了一大片疾奔的足音。
宫内巡夜的侍卫来了。
池笛咬着牙低喝一声:“主上先走!”随即双手一托,将苏景皓托举过围墙,转身就冲进了箭雨之中。
苏景皓被池笛用力一推送上了围墙,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林默。
“快,池笛还在里面!”苏景皓急喝。
凌酒和凌波立刻从黑暗中飞身掠出,双双越过了围墙。
林默没有说话。
苏景皓的气息扑了他满心,整个身体软软的陷在他的怀里,一瞬间他的眼泪就哗然而出。
“你中毒了?”林默惊惶道。
苏景皓赶紧推开他,低声道:“只是失了内力,快去把他们带出来!”
林默点点头,转身疾奔几步,一跃而上。
高墙之内的厮杀声渐烈,苏景皓浑身无力,倚在树旁大口喘息。
片刻之后,四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墙头。苏景皓狠狠松了一口气。
四人从墙头凌空落下,步履踉跄而来,苏景皓眸光一紧:“受伤了?”
“先走再说。”
林默回望了一眼,凌波低声道:“我没伤,凌酒和池笛有伤。”
“我没事,能走。”池笛低喘了一声。
凌波将凌酒打横一抱,四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皇城远郊,三辆马车碾碎了一地寒雪,车夫扬鞭疾驰,背着萧瑟的北风一路向南而行。
苏景皓与林默一入马车便紧紧拥抱在一起。
温热的唇瓣带着冰雪的气息深深纠缠,炽热的柔软尽情攫取,气息交叠,呼吸缠绕。任马车如何颠簸,整整半柱香时间,谁都没有放手。
一直到苏景皓轻喘着气低声道:“阿默——先传军医,我——体内还有毒——”
林默这才想起来,赶紧松了苏景皓的胳膊,面色微红,嗫嚅道:“我,我给忘了。”
苏景皓轻笑出声:“无妨。我也刚想起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伤不了身子。”
林默掀开门帘,对着前面的马车吹了一声口哨,随即放下了帘子进来。
“有哪里难受?”林默心疼的抚了抚苏景皓的脸,指尖掠过他的眉眼,声音涩然,“你都瘦了。”
苏景皓覆住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细细摩挲:“不难受,就是失了内力而已。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默摇摇头,眼眸低垂,轻声笑了起来:“我做了很多胆大包天的事,我要一件一件说于你听。”
“哦?做了什么事?”苏景皓看他一脸羞赧的样子,扬起了眉梢,“我的阿默趁我不在,在家里捣了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