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总是夹杂着潮湿的气味,又有种无形的压抑,周锦坐在洞口,静静的看着东方之处传来光亮。
许是昨日淋雨受伤,晚间还没有柴火,凉风习习,实在难以入眠。
“着凉了?”
周锦回头看去,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顾承桑上前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发了烧,“还能骑马吗?”
她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又软又哑,“没事。”
“那就起来,去镇上找个大夫。”
周锦点点头起身,脚步虚浮的往前走。
顾承桑看他摇摇晃晃的,伸手稳住了她,“别逞强。”
她像是找到着力点一样,径直靠了过去,“那殿下带我去吧,可以吗?”
顾承桑揽过她的肩,稳稳的扶住她,嘴上却依旧冷言:“你倒是会使唤人。”
常渡见状解了缰绳,递给顾承桑,他翻身上马,随即一把拉过周锦,带着她朝北方赶去。
一路颠簸,约行至午时才赶到镇上,此镇犹如其名,河流分支四通八达,水路通往各州各城,人来人往也还算繁荣,担得起“富水镇”这个名号。
“周锦。”
他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的姑娘,低声唤了句,她轻声呢喃了一下,似作回应。
“你是想让我抱你进去吗?”
周锦隐约听到这话,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猛的抬头,径直撞入他的视线。
小姑娘脸颊还泛着红晕,神情茫然无措,随即低下了头,作势就要下马,“我……我自己滚下去。”
顾承桑看着她踉跄下去,低着头站在旁边,像小孩子犯了错一样心虚。
他左腿扫过马背,稳稳立在地面,而后朝客栈里走了进去,周锦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医馆里寥寥几人,随即便有人替她把了脉,“姑娘就是普通的风寒,开些药温补一下即可。”
那人顿了顿,转而又说:“姑娘脉搏弦细而不舒展,应是常有情绪不稳,失眠多梦等症状。不过,伤病在下能医,心病,还请姑娘多加注意。”
周锦微微点头,站起欠了欠身,“多谢先生。”
片刻过后,药童抓好药递给了顾承桑,“郎君拿好,这是夫人的药。”
他已然接过了药,却见周锦连连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顾承桑随手把药扔给了她,转而对着药童说道:“错了,奴仆而已,何来夫人?”
说罢便大步迈了出去,周锦朝药童点点头示谢,而后小跑的跟了上去。
那药童看着他们背影,喃喃自语道:“谁家郎君会陪侍女问医,当真有趣。”
她急急的往前跑,却见他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索性放弃了,远远跟在后面走着。
常渡安排好客栈便在门口等着,随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前一后的两人。
他抬手行礼,“周……”
“闭嘴!”
常渡抿了抿唇,讪讪低下了头,再不作声,他带着顾承桑来到房间,转而便出去了,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常渡。”
他抬头应答了一句,便看见小姑娘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
“没事吧?这又是怎么了?”
她摊手耸了耸肩,又接着叹了口气,“世子殿下阴晴不定,我哪敢置喙?”
常渡从她手里拿过药,“也罢,姑娘先行休息吧,我寻人煎药就好。”
周锦即刻扯了个笑容,双手合十作势就要拜,“常大哥,你人真是太好了,深恩铭记,铭记。”
他忍不住笑了笑,知道她是在打趣,也作势学着她拜,“折煞折煞。”
“滚远点闹!”
伴随着杯子砸到门框上的声音,旁边房间里传来顾承桑带着怒意的吼声。
周锦的笑容僵在脸上,提步匆匆往自己房间跑,随后又忍不住折了回来,伸腿在他的门上踢了一脚,转而笑盈盈的跑回了屋子。
她躺在床上,又忽觉身子冷,连忙去多拿了几床被子,这才稳稳睡下。
此刻已至下午,码头渡口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或是搬货或是渡船,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属下已经问过了,近几日确有商号从此处回京,好像是京都杨家的长女杨千婉。”
顾承桑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何时发船?”
“明日一早。”
“那就明日随他们一起走。”
常渡应了应,“属下去安排。”
顾承桑摆了摆手示意他,但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了他,“周锦醒了吗?”
常渡驻足,回话:“方才小二上来送药,还未曾醒。”
他点了点头,再次摆手,常渡拱手退了出去。
微风徐徐,吹乱了他的思绪,他起身往外走,正巧碰上了店小二站在周锦的房门口。
他端着饭菜,轻叩房门,转而看见顾承桑,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客官,是方才出去的那位大人让我上来送些饭菜和药,但我瞧着,这姑娘怕是没醒。”
顾承桑一脚踹开了房门,随即侧了侧身,“放桌子上就行。”店小二回了回神,连忙应声进去,放下饭菜后便草草走了。
顾承桑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榻上的姑娘,她的长发披在枕头之上,闭眼的时候没有平日那份跳脱,反而多了几分恬静。
她身体蜷在一起,眉间轻轻皱着,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他坐在床边,骤然想起来那个大夫说的话。
她经常睡不稳吗?
顾承桑伸手抚平她的眉间,听到她小声呢喃:“别……不要……别丢下我……阿父……”
宜州城破,她看似坚强不屈,其实也是会害怕的吗?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她皱起的眉间,看她害怕的呢喃,看她溢出的汗珠,也正是是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或许一直是一个娇弱的姑娘。
她会像寻常女子一般的寻求依靠,担心害怕,但她却拿所谓的君子之道,所谓的岂敢安心,来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外壳,给了自己一个不可后退的理由。
夜色昏暗,床榻的姑娘翻了翻身,缓缓睁开了双眼。
顾承桑坐在凳子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时而翻页,时而放下。
周锦诧异了一番,她突然想到午时踹过他的房门一脚,随即赶紧起身。
她吞了吞口水,试探的开口:“殿下,您怎么在这?”
他未抬头,只是敲了敲桌子,周锦顺着他的手看去,这才看到一桌子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