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夜晚,张大田在心里对父母彻底失去了期待。
从那之后,他在生活中因为残疾遇到的每一丝不顺,都会让他更加怨恨那对夫妻。
后来他们折腾了好几年,终于生出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也就是他弟。
不同于上次生妹妹,这次的张大田已经不会嫉妒了。
他甚至嘲讽地想,他是个残疾的男孩,父母不喜欢,二妹是个健康的女孩,父母也不喜欢。
终于生下了三弟,一个健康的男孩,他们才喜笑颜开,把一腔当父母的热情都发泄在他身上。
这不过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弟弟有用罢了,他们指望着他能出息,能给他们养老。
弟弟在父母眼里不过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工具有什么可嫉妒的?
可因为这个工具,家里开销大了,父母强制性地不让他去学校读书,说是费钱。如果不是因为二妹太小,连小学都没念完,恐怕要和他一起辍学。
张大田抗争过,但是没有用,因为不让孩子读书,在这附近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领导们怕麻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张大田只能辍学在家,帮着家里干农活,可以说上学读书那段日子,是他觉得最开心的日子。
但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二妹也没好到哪去。
有了弟弟,她就不再是家里唯一健康的孩子,地位直线下降,基本上也落到和张大田同样的待遇,勉强读完小学,就也让她回来干活了。
弟弟则每天负责疯玩就好,不像他和二妹,即使是小时候也没有闲着过。
村里的人都结婚早,张大田到了年龄却是个无人问津的。
有人同情他,有人嘲笑他,真的都无所谓,他自己一个人也很好。
可他实在受不了那对假惺惺的夫妻,天天给他灌输为弟弟卖命的想法。
“你说你的脚这样,哪个人能嫁给你呀!你可得对传家好一点,要不然等你老了谁管你,还不是得靠你弟弟!”
“你养弟弟小,弟弟养你老。
等小花嫁出去,她就是外人了,家里就剩你们兄弟俩,你看你弟弟,他聪明的很,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
到时候他去大城市,上大学挣大钱,肯定忘不了你,你们可是亲兄弟呢!”
张大田依旧一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样,看起来就像完全赞同他们说的话,让夫妻两人以为自己说的话,大儿子都听进去了。
实际上张大田在心里冷笑,他的好爸妈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算计啊!
想让他掏心掏肺地帮着养弟弟,真是拿他当傻子呢!
同村人都以为父母肯定犯愁,他这个残疾大儿子的婚事,实际上人家巴不得他一辈子不结婚,这样就可以全心全意为这个家做贡献了。
张大田早就把张父张母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好烦啊!真的好烦!这样的两个人压在自己头上……
看着院子里,为了往市里送农产品卖的破面包车,他魔怔似地笑了。
从此之后除了擦车洗车,他又多了一项小小的工作,“清理”一下刹车。
这个工作持续了两年,在这期间二妹被那对夫妻嫁了出去,听说过得很差。她也是运气不好,再等些时间,说不定就没人逼她这么早嫁人了。
听到张父张母出车祸的消息,张大田面上是悲痛欲绝,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意料之中罢了,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早晚的事。
他带着妹妹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给父母办葬礼。这个过程中看着经常哭闹的弟弟,张大田心里说不出的厌烦。
父母死了,他自由了,可有一个小小的副作用,就是他不得不像他们期望的那样,抚养弟弟。
这怎么行?!
必须要把弟弟弄走!他绝对不会养他的!
张大田每天想着方法,要不露痕迹地把弟弟丢掉,他想到了一个人——苏全。
因为他的沉默寡言,村里人都觉得他是个老实到木讷的人,有些人无意中在他面前暴露了秘密,也不以为然。
苏全就是其中一个。
在他小时候,他爸爸曾经跟苏全一起打过牌,而他作为他们的跑腿,无意中听到苏全打电话。
说下个月再去进货,然后又说到上一批的货死了两个,没挣到钱。
总之就是一些大田感觉奇怪的话。
等到苏全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张大田出现在背后,也只是骂了两句就离开了。
他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看起来傻愣愣的孩子放在心上。他的话说的都是暗语,大人都不明白,这么点的孩子,怎么可能听懂。而且这孩子是村里有名的残废,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恐怕连跟人传话他都不敢。
这事转头就被苏全抛到脑后。
但张大田却在心里琢磨起来,他是个喜欢学习的孩子,他喜欢观察人观察事,这是别人都没有发现的。
因为也没有人真正地关心他,哪怕是学校对他很好的老师,由于学生太多,分到他身上的注意力也是有限的。
张大田听他爸提起过苏全,说是他在外面和人做买卖,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好像还挺赚钱,出手十分大方。
结合他刚刚听到的,有活物,难道是收购家禽家畜吗?
可什么东西死了两个,居然就能少挣很多钱呢?
那时的张大田并没有想到什么,但他却把苏全的话记下了。
更长大一些之后,他有时候会随着父母去市里,当搬运工,当摆摊工。
他遇见过一对丢了孩子的父母拿着寻人启事,挨个人地问。
苏全看到寻人启事上面写,他们是隔壁市的,居然找孩子找到了这里!
张大田只是感叹,如果他丢了,他父母恐怕根本找都不会找吧!
还有他的腿,连打断都不需要了,直接就能跪地乞讨的程度。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他在村里看见苏全领着媳妇孩子,又到老丈人家了。
苏全的儿子苏明义出来玩,故意跑到正干活的张大田面前,编了顺口溜嘲笑他是死瘸子。
张大田只默默干活跟听不到一样,那苏明义就觉得没意思,跑到旁边去了。
这一转身,从脖子里甩出了一个全金的吊坠,吊坠是一只小猪,苏明义随手把吊坠塞回到衣服里,就跑开了。
张大田却皱着眉头,他的记忆力其实很好,这吊坠不就是那天那对夫妻,在寻人启事上面的孩子,脖子上戴的那个吗?
只不过苏明义脖子上这个配了一条金属链子,而失踪的那个孩子用的是红绳。
遥远的记忆开始苏醒,张大田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听到过苏全打电话,一道惊雷在脑海里闪过。
原来他的买卖居然是拐卖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