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邱秀,又被叫为三丫,邋遢怪,杀人犯的女儿。
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好像就是干不完的活,永远吃不饱的肚子,萦绕在鼻端的身上的臭味,和动不动就会在耳边响起的骂声,以及木棍打在身上的疼痛。
我家里一共兄弟姐妹四个。
前三个都是女孩,只有第四个,他们如愿生出了男孩。
除了大姐作为第一个孩子,比较受关注外,我和二姐就像路边的杂草,或者角落里的青苔,是完全得不到他们一丝怜爱的。
在无法照顾自己的时候,我就被饥一顿饱一顿地喂大了,我现在身上还留着,当时大姐喂我吃的,洒在身上烫出来的疤。
生命多么脆弱呀!可二姐和我居然就在这种忽视中活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越贱命越硬。
我两岁的时候,那个女人生下了弟弟。
真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会喂他奶,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哄。
而那个男人每天回家,都要把脸贴在弟弟肚子上,跟他玩。
大姐长大了能做更多的活了,也是一个很好的保姆人选。
再加上我和二姐,家里的活,甚至做饭,都要我们两个做。
这也是应该的。
不在意的女儿如果还没有价值,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男性这种生物。
如果没有,那该多好啊!
尤其是当那个弟弟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拽着我的头发啪啪打我的脸。而那个女人,只高兴地看着她的儿子,夸赞道:
“我们长根的小手真有劲!”
她对弟弟多好啊,弟弟在家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我以为她一定很爱他吧。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很多人最爱的只有自己而已。
我六岁那年,那个男人跟别人打架误杀了人,被关进去了。
两个月之后那个女人就跟别人跑了,她偏爱的儿子也被她毫不留情地丢下。
没有亲戚愿意收养我们,杀人犯的孩子,谁知道养大了是什么样呢?
小霸王般的弟弟又哭又闹,甚至还想像以前一样,试图来打我和二姐。
二姐把他推开,我则一脚给他踹出去。
真可笑!他不会以为凭借他那三头身的样子,能打过我们吧!
大姐只在旁边冷眼看着。
好爽啊,没有了那对男女,我会过得更好吗?
事实就是并没有。
四个孩子不能没人管,相关部门几乎是强制性地,将我们分摊到了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四个亲戚家。
我被分在了大舅家。
“三丫这么小,要她有什么用?不说大丫,哪怕是二丫也好啊!”舅母当着我的面就抱怨着。
大舅不耐烦道:“那有什么办法?总比分到长根强吧!”
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行了,三丫也能做挺多活了,你以为我那个跟人跑的妹妹,还能把她当祖宗供着呀!”
从此我就变成了大舅家的劳力。
变成“孤儿”的我,唯一能享受的好处,就是可以上学了。
父母不让自己孩子上学,领导们管起来很麻烦,吃力不讨好。
但没了父母,孩子如果上不了学,就是他们的失职,是要影响业绩的。
于是我上学了,“半工半读”。
听说大姐二姐也得以高龄入学。
对了,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联系了,想要管好自己已经很难了,谁要管别人的死活呢?
至于弟弟,我完全没兴趣知道他的处境。
同学都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没人跟我做朋友。
很多男孩子起哄,管我叫邋遢怪,因为我总是脏兮兮的。
长大一点,他们的暴力会升级,口头的言语侮辱,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施虐欲。
当他们围着我拳打脚踢的时候,我认准了一个人狠狠还手,手口脚,不在意什么方式,我往死里下手。
我只感觉到眼前一片血红,有人拉着我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甩甩头,周围是已经停手的欺凌者,那些人的眼光透露着害怕。
我笑笑,“杀人犯的女儿你们也敢打?”
我被叫家长,那男孩的妈在办公室里不依不饶,要二十万赔偿。
大舅来了,一个耳光给我扇倒在地,然后狠狠地踹着。
“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打架!”
我只能蜷缩在地捂着脑袋。
办公室的老师拉都拉不住,大舅往死里揍我,有一刻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让我死的。
因为我给他惹麻烦了。
最后那男孩的妈都看傻了。
在大舅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宣言下,赔偿也不了了之。
当然,那条命指的是我的命。
经此一役,学校里没人敢找我麻烦,我像是隐形人般的存在。
没关系,这样我可以好好学习了。
在学校比在家里舒服多了,至少不用干活。为了以后也不用干活,我拼死命地学习,终于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
大舅舅母早就不想让我念了,但没办法,当好学生总比当差学生更受关注,在外界的压力下,我得以继续念书。
终于我考上了全国的知名大学。
揣着我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奖金和打工赚到的钱,我来到了这所学府。
我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穿着洗得起球了的旧衣服,推开寝室门,见到了两位室友。
她们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我,然后淡淡打过了招呼,便转过头。
我已经习惯了,无视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正在整理床铺时,寝室门被打开,抬头望去。
走进来一位穿着白纱裙,戴着碎钻皇冠的女孩子。
好漂亮啊!像公主一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自觉地伸手摩挲着短了的裤子,心里又苦又涩。
女孩子后面跟着她的父母,大包小包的拎着,帮她忙上忙下,而女孩就在旁边站着。
她自我介绍说:“我叫秦湘湘。”
看我一直看着她脑袋上的皇冠,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你也觉得太夸张了吧!我是为了刚刚在楼下照相才戴的。”
“挺好看的”我夸道。
掩住眼里流露出来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