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南洋的军队打进来,已经到公馆门口了!”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大床上的小姐。
“怎么这么快?!从后门走。”小姐背起包袱,里面有金条,可以是出逃的盘缠。
主仆两人急匆匆跑向后院,而对于一直安静坐在房间内的人,无人看顾。
“走吗?”坐在角落的人两条麻花辫黑亮垂在胸前,额前的细碎刘海凌乱的粘在皮肤上。
蹙起的细眉下是一双圆润幽黑的大眼,里面沁着水气,在光下犹如一湾清潭,纯澈幽深。
穿着靛蓝碎花的小衣,纤细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膝盖,下颌轻轻搁在手臂上方,就这样安静地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握着枪进出的人。
站在公馆正大门的男人穿着军绿色军装,肩上的红色肩章衬得人脸色愈发刚毅,帽檐下的眼睛狠厉,感受到窥探,锐利的眼神射向宁婉,看到宁婉的脸后眼神微滞。
身后的副官向他汇报情况,他收回目光,而楼上的宁婉也被士兵带下楼,和女眷一起关进柴房。
“婉婉。”同样被关在柴房的陆荷看到宁婉,起身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小姐没为难你吧。”宁婉摇摇头,今天她们还没来得及为难她就跑了。
“那便好。”陆荷替宁婉将碎发别在耳后,看着这张素白清纯的小脸,无声叹气。
宁妈妈几年前因为风寒去了,只留下一女,而宁婉因为幼时发烧没有及时找大夫,落下病根,反应总是比常人慢一拍。
管家念她可怜,让她在厨房打杂,好在宁婉反应慢但是做事细致,一直没有出差错。
只是一年前,因为公馆办宴席,人手不够,后院的人都被调去帮忙。宁婉露脸被来赴宴的李二公子调戏了几句,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小姐喜欢身为花花公子的李二公子,不知道听谁说了宁婉被调戏的事情,小姐就将人调到跟前,每天没事找事让她一直做事。
宁婉本就反应慢,经常被责罚,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有时候手上脸上都会带着伤回房间。
宁婉的脖颈处就有一道疤痕,那里本是浅浅的胎记,看起来没有很明显,可是小姐有一天不知道发什么疯,瓷器差点摔在宁婉脸上,就算脸没有伤,瓷器碎片还是划伤了宁婉的脖颈。
这件事最后还是夫人出面解决的,请了大夫,给了宁婉好些钱才平息下来。后来小姐不敢再过分,但是宁婉还是经常会因为小事被责罚。
手指上还有前几天小姐赏茶时留下的水泡,说是赏茶,陆荷就更来气了,那那是赏赐,还不如说是小姐用茶水烫宁婉。
开水泡开的茶,怎么能用手接,偏偏小姐欺负宁婉反应慢,喊人用手接。
将宁婉两只被纱布包裹的手掌握起,眼里蓄泪。因为战乱,在她逃难时家人已经死在炮火中,来到英公馆也是因为宁妈妈的照顾才没被欺负。
她早就将婉婉当成是自己的妹妹,只是可怜她们身份低下,战火中没有容身之所,只能一直委身于公馆内,没想到现在公馆也不安全,主人全跑了。
“荷姐姐不哭。”宁婉笨拙地替陆荷拭去眼泪,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是妈妈说抱一抱会好的。
宁婉抱住陆荷,陆荷窝在宁婉怀里,闻着皂角和药味,安心的同时心里更加难过,还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活下来。
浦延本是南洋元帅的副官,在三年前就因其狠厉出名,因为他将南洋元帅杀之继位,将军队整顿,一路北上,不到三年就打到了湘阳。
将原本的湘阳军队吞并,原来的元帅赶跑,而英公馆的主人是湘阳元帅的舅家,本也是打算出逃,可是没想到浦延不按套路出兵,突袭了湘阳都城,他们只能抛下财物逃离。
可怜她们一众仆从无处可去,只盼着浦延能宽恕,将她们放走。
她们被关在柴房,外面有人把守,如果有人想逃就会被赶回来,众人就这么煎熬地熬了一夜。
“出来。”
扛着枪的士兵将人带往前厅,随行士兵看到人群里的女人动了心思,被赶来的副官甩了一巴掌。
“别忘了元帅交代过什么,不然军法处置。”
“是。”脸上带着红印满是羞愧,站直身体敬礼。
他加入军队不到半年,知道军队有不能强迫女俘虏的军规,但是一直在打仗,以为只是虚设,今天看到里面的女人水嫩就动了心思,没想到是真的不能动。
看来南洋军真的和别的军队不一样,在其他军队如果有女俘虏可以自行处理,南洋军不行。
对于士兵心里的想法陆荷不得而知,只是庆幸她和婉婉一直低着头,不然刚刚被拉出去的人说不定就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众人被带到前厅,低头看着发光的大理石地板,等候发落。
心底煎熬,但是面上不显,只是安静站候着。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走一步犹如叩在人心门上的细锤,心跳随着声响怦怦跳动。
“元帅,这些都是英公馆的仆从。”听完副官的话,浦延坐在暗红丝绒镶金丝线的沙发上,点点头。
副官退回元帅身后,本来英公馆的仆从是要打发出去的,但是元帅破例开口说先关着,他不知道元帅的打算,但也不会多问。
宁婉已经习惯一直低着头,只是身边都没有声音有些不习惯,但是荷姐姐没说可以抬头,她就一直低着头,妈妈说以后要听荷姐姐的话。
黑色军靴出现在她垂下的视野内,宁婉迟钝地抬头,大眼水润地看向来人,看到浦延棱角分明、刚毅的脸,好像在那里见过。
宁婉想要出声询问,但是袖子被荷姐姐扯了扯,宁婉迟钝地收回目光安静低下头,不再好奇。
好似听到了头顶轻声的叹息,但是宁婉脑子还没思考过来,身边的人就被一并打发走了。
刚才还是乌泱泱的大厅就只剩下宁婉荷陆荷,就连沉稳的陆荷都忍不住微微抬头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