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手岛本人自然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居然还有这个习惯啊?
“有的有的!当时手岛先生还说,要把一些有趣的事记下来,之后有重要的用途来着。”他不记得,但总有人是记着的,一个和老婆婆年纪相仿的婆婆,头上戴着粉色的樱花,笃定道。
找日志。
梧桐对太细节的定位,早就没印象了,反正也就住宅的这一片地,只要别被一张张撕着当烧锅的燃料,就总能找到的。
没几分钟,他们在屋后放堇瓜的箱子上,发现了一本被保护的很好的日志,就放在那里,旁边甚至还有一杆笔。
——今天和村子里的大家一起做了干烧香鱼,我的手比较笨,不小心把锅烧糊了,只好假装自己做的是干烧黑鱼。
——今天去放风筝,线突然断了。我追啊追,发现追不到,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它越飘越远。
梧桐扫了一眼,是日志没错了。
虽然翻别人的日记不太好,但手岛已经失忆了,而且他们要给出对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的原因,没办法,真得看。
又翻了几页全是日常的琐事记录,一目十行的速度略了几眼,终于在某一页看到了不一样的。
——今天又去了附近的神龛祈祷,在那里坐了许久。你送的御守都有些褪色,但依然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得到了有用线索的派蒙,一秒都等待不了,拉着自己的两个旅伴就往神龛那里走。
果然在不远处的神龛石台上,看到了那个御守。而且不管是颜色,还是图案,看上去都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空在海岛那次后,就养成了有线索后就先用元素视野看看的习惯,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些苗头。
于是顺着元素力的残留指引,他们来到了一棵树下。
土壤有被动过的痕迹,没有多说,借用了放在地上的工具,三人把压在三块石头下面的那片地,掘开了。
派蒙把盒子表面的土抹开,将其打开:“这个是...一封信?信纸都已经泛黄了,看上去像是很久之前写的了。”
梧桐拍拍手,把信小心展开。
——如果...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失散的话,就到绀田村等我,那里一定有我们安稳的家。
“欸?所以那位手岛先生,其实是在这里等人吗?但是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啊,还是没有等到吗...”派蒙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低落,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这种像是在人生道路上走下的漫长足迹,却被慢慢擦去的无力感。
将日志,御守与信全部交给手岛先生。
对方目光讷讷,捧着那些东西,看着远方,说。
他有些不记得了。
只是,虽然上面所写的东西,他已经忘记了。但是,他应该确确实实地在这里等过一个人,等了三十年。
大拇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掌心里躺着的那块御守,这个动作好像在过去被重复了无数次。
在这期间,他每天把有趣的事情记录下来,为的是今后重逢的时候,能够把这三十年的岁月一一将给对方听。
“期间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时间过的好快,一转眼都这么久了。”手岛轻笑一声,然而这笑听着却比哭还难受:“为什么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呢?仔细想想,神之眼被夺走后,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抽空了。爱也好,遗憾也好,与她有关的一切,全部都消失了...”
空忍着舌头上疮口的疼痛,开口问:“你会难过吗?”
手岛沉默了半晌,摇摇头,心里只剩下了忘记后的无尽虚无感:“好像,也没那么难过。毕竟,我已经忘记她是谁了。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和我经历过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就好像,那人从未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好像这些年不过是一场模糊的梦。
“那你还要离开吗?”梧桐轻轻的问。
“不了吧...”恍若一棵木头,穿风而过只留下空荡荡的呜鸣,就连这三个字,都染上了连手岛自己都看不懂的寂寞与道不明的悲伤:“都已经等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继续等下去吧。只是,如果等到了她,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话,会不会让她感到难过呢?”
真奇怪啊,他明明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种一旦想到对方会难过,他就忍不住会难过的想法...
难过到哭不出来,难过到不知道为什么而难过,难过到,不知道这场等待,这场无意义的等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告别了手岛先生,派蒙低着脑袋,一路上都怏怏的。
梧桐无言塞了一颗糖过去,告诉小向导,吃颗糖会好一些。
派蒙伸手要抱抱,窝在对方温热的怀中,闷闷地说:“唔...尽管手岛先生说他不怎么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难过啊...”
“我知道。”
“我们这算帮到他...了吗?”
梧桐拍着对方后背安慰的手一滞,将答案融入风中:“算,当然算。”
因为,当人们去寻找一件事的意义的时候,心底就已经默认觉得它是有意义的了,否则,人们也不会去找它的意义。
虽然看起来微乎其微,不尽人意,但以目前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之后,根据神里小姐的情报,他们遇到这位自费买粮救济大家的天领奉行武士,也就是第二位失去神之眼的人。
他被困扰住的,简单来说就是斗米恩升米仇,典型故事了。
故事的起始,是没有失去神之眼的黑泽先生,会定期在九十九物那里,用自己的薪水购买大量粮食,作为救济粮分给灾民们,但是最近粮价上涨,黑泽先生自己的薪水已经不足以支撑,于是便开始打欠条,宁愿通过赊账也要来换取等量的粮食。
而怎么做的理由,是因为他担心那些接受救济的人,在精打细算,日夜核对后,拿到手的时候却发现数量比预想中的少。
黑泽先生不想让那些人感到失望。
但故事的结尾,也就是现在,失去神之眼,不再提供救济粮的黑泽先生,却被他当初救助的那批人,围着声讨,说对方私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救济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