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抱着梧桐回到客房,用软软的毛巾包裹好后,将人放在桌上,开始用风元素力给她吹干头发。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没办法帮忙换下,虽然吸水毛巾一直在擦,但还是需要多些次数挤干水分,然后再来一次风干法把衣服上的水全部弄干,这才把梧桐轻轻放到床上去,把结痂软掉,或是再次出血的伤口重新包扎。
一切都处理好后,空坐在床边看着呼吸起伏的人良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依旧是近距离听着安心的心跳声,一边想着解释的说辞,一边放松下来。
这是他的娃娃,美丽的,特别的,合心的,他一定会把属于他的东西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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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又发什么呆呢。”
梧桐眼前还有些发黑,虽然没看清具体是在哪儿,在干什么,但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进入读取中了。
用没拿着东西的左手揉揉眼睛,缓过神来后,视角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她现在在一间古香古色的书房内,面前是一张书案,角上摞着几卷竹简,砚台和黑墨放于右边,桌面上零散着几节竹片。
“还发呆呢?墨都滴衣服上了!”随着一声急呼,一只手把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抽出正持着的毛笔,转头,是熟悉的黑红配色。
女人匆忙把笔放在笔架上,又拿起那块污了的袖口痕迹,刚要说句不让人省心,就对上梧桐直勾勾的双眼,到嘴边的内容一下子就噎住了。
“...算了,污就污了,又不是没衣服穿。你刚刚发什么呆呢?忘记内容了?”
梧桐想想,应了句是。
“那有什么,指不定过会儿就想起来了,不用慌,先不写了,换个内容吧,就拿你来提瓦特这么些年来说,首先排除磨损。”女人拿起桌上的一截竹片,有模有样的用笔在上面写起来。
“毕竟要经历磨损,首先寿命得起步为百,像你们这种个位数打底,九开头的两位数就算最高的短命人类,我更怀疑是因为你本身就没有记很牢。”
看着成型后歪歪扭扭的字体,梧桐接过递来的竹片皱眉努力辨认:“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嗯...你这写的哪国的文字。”
“年龄还没我零头多你大哪门子的大?!要我说多少次,你和那些家伙不一样!哼。不想和你吵...而且,什么哪国字,这不是你世界里的文字吗?”
不止字像蚯蚓爬,因为蘸取了过多的墨汁,导致在引力的作用下,弯折和收尾处都向下拉出长长的黑色痕迹,更抽象了,每个字都在哭一样。
梧桐觉得自己很累,想着偶尔一天不去管也没什么,于是放任自己的嘴将内心里的那些话的都说出口:“可我终有一天会死去,就算再怎么不一样,再续几天命,几十年后都会归为一捧尘土。脸上会生出皱纹褐斑,牙齿掉光肌肉松弛,头发花白佝偻着身体,一个小磕小碰都会要命,四肢行动不便,连个人最基本的干净都做不到。人类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个族类自私愚蠢,胆小怕事,听什么就是什么,可我也是,你剖开我的胸腔,我们跳动的是一样的心脏,连接起我们的血管,流动的是同样的血,你只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我,倘若换一个人,你...”
“住口!!我让你住口,你再说我就杀了你!”女人红色的眼睛里瞳孔竖成线,黑色的长发像幻化出了黑色长蛇嘶鸣着。梧桐被掐住脖子推倒在地上,椅子咣当一声倒下,桌上的竹简也因为碰撞一个个倒塌,在笔架上的毛笔也脱离了桎梏,在地面上留下扎眼的墨迹。
“不准说死字!呸呸呸,快呸掉!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的红绳银铃铛,平安锁,朱砂,玉佩,你凭什么这么咒自己!”掐着梧桐脖子的手缓缓松开,向下绕过腋窝扶着后腰,女人将头埋向她的胸口,紧紧抱着她。
和入梦前空的姿势异曲同工。
“不许死!我不允许你死,我讨厌人类!为什么你是人类!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要我遇到你!”
有细泉流入心中空荡的枯木中。胸前的衣服都被濡湿了一片,梧桐手中还捏着那片竹条,想着要怎么做才好,她好像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不想活着,可又不能死,不然就连不想活都会变得没由来。
有灵签可以降下神谕吗?来告诉她,教教她,路在哪里?怎么才能变好?
这里只有你了,告诉我吧,你能教我吗?
“留我一个人...不要留我一个人,我们没看到魔神大战的最后结局,没走遍这个世界,我要带你去见摩拉克斯新找来那些个有趣的家伙,是只漂亮的小鸟,你若是喜欢我们就把他抢来养,或者带你去找布耶尔摸摸世界树的枝杈,然后去嘲笑阿蒙那个傻子,我还要带你去找玛尔巴斯,那里凉快她人也很好,我们可以搬去那里长久住下,教唆她也捡孩子来养。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你居然敢,你居然忍心,要我去面对没有你的未来?”
没有她的未来很糟糕吗?
“太糟糕了!简直是比提瓦特下一秒要毁灭爆炸的糟糕还要糟糕!不要去到我触碰不到你的地方,不要远到我抱不到的地方。”温柔又疯狂的吻被极力克制后落在了梧桐的眼睫上,女人回应了她,手指一点点摩挲过额头,鼻尖,眼角,细细描摹,想要将她的样子一寸寸刻在心里。
“一直是你,遇到是你,沉迷是你,痛苦是你,独一无二是你,令我着迷,令我倾心也是你,换不了人,心就那么大点儿位子,换的话得整块丢掉,丢掉我也活不了。我想你活着,想要什么都给你,想做什么都随你。所有的都给你,你值得,你就该这样活着。”
“梧桐,求你活下来吧,这就是我选清秋这两个字作为名字的原因,活下来把清秋锁起来,我愿意的。”
指缝再次被挤入,十指相扣。梧桐举起拿着竹片的手,有字的轮廓突然晃过脑海,她自打生病后已经很久没有过情绪激动了,现在反而不适应到手都在抖,眼睛微微瞪大。
“寂寞...”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清秋,阿秋...?
阴差阳错,她得到了答案,其实答案一直被她攥在手里,只是没认出来罢了,就像无论梦境还是现实,都有人抱着她,听着她的心跳。
有人希望她活下去。
那么,她会因为这个拥抱,努力跳动心脏。她会活下去的,不管这个答案对错是非。
梧桐回握了清秋的手,轻笑一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好。”
“我要你保证!”
“...好,我保证。”
得到满意答案后的清秋,一下一下拍打着梧桐的后背,不仅是动作,连哼着的曲调都像哄睡一样,很快,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眼前的面容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更像现在的阿秋。
“别怕,梧桐。别怕,我一直都在,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因为...”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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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没想到,梧桐那晚睡过去后,又是整整三天没醒,期间白术还为此专门来过一次。
诊断后的结果却是病人心中郁结过深,求生意识低,要想醒来,旁人能为其做的不多,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为喝不了药,又在昏迷中,阿贝多也抓住这个时间,仗着自己人造人的特殊体质日夜颠倒,不知疲倦对着梧桐抽血,分析,研制,注射。为了不让醒来后的梧桐发现针孔,特意挑的身上那些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扎的,
而空,到现在为止,依旧会在每次睡觉时听着梧桐的心跳声,把人当个改善睡眠的布偶一直抱着,美名其曰是对旅伴的安全实施预防及保护。
所以在某天早上醒来后,对上梧桐安静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空莫名有种被抓住犯罪现场了的心虚。
“要在睡一会儿吗?”
空眨眨眼:“好?”
随着试探性的话音,除了可能双手放的姿势实在不舒服,梧桐改动作将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以外,其余的什么都没变。
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还给他省了一番口舌来解释,反正等他把娃娃修补好,他的病也就好了,对旅伴的安全进行预防和保护,说的也是没有问题的啦。
就这样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时间都到下午了。
派蒙扒在床边看着空,眼神都像在说,睡这么久,你不要命啦?而后空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心翼翼起身,准备去给久等了的小家伙买吃食。
被子掀开一半,又想起什么,俯下身子问梧桐,一会儿喝些粥怎么样?
得到对方迷迷糊糊点头回应,转身拍拍呆滞住的应急食品,出了门。
挑了几个完成速度比较快的委托任务,空利落做完后在凯瑟琳那里领到摩拉奖励,走两步还没捂热就给了旁边猎鹿人饭馆里的莎拉。
怕味道大的食物梧桐闻着难受,原本就不好的胃口更吃不下饭,索性给他自己还有派蒙都只买了清淡的菜和汤。
然后又去到西风骑士团告诉琴团长,梧桐醒过来这件事,拜托她帮忙转告一下阿贝多。虽然阿贝多昨天下午才刚来看过一次,今天大概率不会再来,但也保不准,万一昨晚灵感突发配出一管药,带着注射器着急忙慌的上门来发现人已经醒了,这针到底是扎还是不扎,扎的话该怎么解释,不扎的话又如何。
这可不行,梧桐现在很脆弱的。
等回到住处后,空把买回来的饭装盘时,发觉原本最近都很寂静的客厅,变得稍微热闹起来了。
沙发上坐着的人,虽然依旧不主动说话,但也会在派蒙问出简单问题时,尽量不让她的话落在地上。在吃饭时也会就着粥,把派蒙夹给的小肉块和炒菜都一个不剩的吃掉。
“下次吃不下可以不吃的,派蒙又不会怪你。”空皱眉,抱臂看着吐完后正在漱口的梧桐。
梧桐将水关掉,刚遭一番罪的嗓子还哑着:“我看她很高兴,总不能扫兴嘛,抱歉,空。”
“我也很高兴,所以——把这杯水喝完,该睡觉了。”回到卧房,空将一杯水递过去,温度摸着微烫,但喝下肚是暖乎乎的,热气蒸腾,绞痛的胃部舒缓下来。
因为药物作用梧桐目前一直很多觉,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觉得热起来了,快睡着的时候还想把被子掀开点来,空皱眉,把踢下去点儿的被子重新拽上来,给人掖好。
“热...”
“嗯,会着凉的,睡吧。”
空并没有太多困意,看梧桐彻底睡过去后,从床底掏出书,翻开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学习该怎么给人注射药物。
注射药物一般是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现在梧桐还需要注射营养液,所以静脉注射用的更多。
而注射部位常用的有肘窝的贵要静脉、肘正中静脉、头静脉,或腕部、手背、足背、踝部等处浅静脉。这几处地方,白术大夫不仅专门给空画了张图,还在梧桐身上指给他看。
在注射前的准备和注射过程,则是阿贝多亲自示范给他看。
用注射器吸取药液,排尽空气,套上安瓿。选择合适静脉,以手指探明静脉方向及深浅,在穿刺部位的肢体下垫治疗帕或纸巾,在穿刺部位的上方约六厘米处扎紧止血带,用专门的消毒药水消毒皮肤,随后病人需要握拳,使静脉充盈。
直到上面的步骤为止,空都已经掌握并且在梧桐沉睡的时候实践过了,得到阿贝多满意的点头。但是最难的注射,空还停留在理论上,不过明天,他就会跟着迪卢克或者琴,在晨曦酒庄以及骑士团大牢里给那些犯罪注射营养液来练手。
这种练手是秘密进行的,那些拿来注射的,也是被判处死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极大恶人,就算空一针扎歪把人扎死了,也完全构不成犯罪。
“呼...”空在脑中一边读着步骤一边模拟,毕竟比起掺进药汤里让梧桐喝下去,纯药物注射见效要更快更好。
穿刺时,以左手拇指绷紧静脉下端皮肤,使其固定,右手持注射器,针头斜面向上,针头和皮肤呈三十五度角,由静脉上方或侧方刺入皮下,再沿静脉方向潜行刺入。
空牵起梧桐的手,歪头在灯光下摩挲看着,手背上确实太显眼了,但是摸着也是真的很好扎。啧,太瘦了也,得吃胖一些,明天三餐再加两餐吧,少食多餐。
最后还是叹口气撸起了袖子,指尖点在上次阿贝多注射后留下的一个浅浅针眼的位置。
今天的复习结束,希望明天的实践能成功,早成功早结束,他还急着回来缝补他的漂亮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