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苏长安醒来时窗外早已漆黑一片,温锦守在他床榻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微微动了一下胸口便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胸前的剑伤已被包扎好。
苏长安轻声下床拿起一旁的衣衫披在身上,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黑暗的天色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不知邵靖被莫昊天抓走后经历了什么,那个成日在他耳边喊着‘长安长安’的同仁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长安转头看了温锦一眼,晕过去之前他记得温锦用的招式竟是银月自创的盘龙,这招式以龙旋之状聚内息重伤敌人,是当年银月小小年纪便自创此招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即便是他也是惊叹银月当年在武功内息上的造诣,如今才明白他当年劝着银月离开殇门,才是莫昊天对他们下了杀手的缘由。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阿可的死,他与银月的决裂竟然都是养育他们的那个人计划之一。
温锦猛地惊醒睁开眼便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转眼看见长安站在窗前不知想什么如此入神,他声音沙哑唤道“长安”
“我该叫你首辅大人还是银月?”苏长安未转身,他低沉的问道。
“阿夕,我知道我用了杀招,你必会认出我来”温锦叹口气起身走到苏长安身后,他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悠悠道“当年,那一剑不止要了我的命,还刺穿了我的心!阿夕,我至今都还记得你满眼冷漠怨恨的眼神。”
“阿月,我当年......”
“阿夕,你听我说!当年我以为我自己真的死了,后来有一日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那些人见我便脱口首辅大人,我那刻脑子一片模糊,想起身去找你却虚弱无比,后来无意间我在镜中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不是我的容貌......”
温锦想起当日他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吓得跌坐在地上,身旁的丫鬟们见状赶忙扶起他,他指着镜中问一旁疑惑的丫鬟们“这里的人是谁?”
“大人,您是当朝首辅啊!”
当朝首辅,温锦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自己明明是殇门杀手银月,怎么会有着首辅大人的模样?
他那日像疯了似的,问了好多人他是谁?
得到得答案都是,他是当朝首辅温锦!
他便抱着镜子生生的看了一日,他实在不敢想象此等诡异的事情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第二日,第三日他都在卧房中不曾出去,第四日宫中太后身边的宦官来传召他入宫,他才回神。
宫中的富丽堂皇让他置身梦中,当年他倒是接过宫中刺杀的任务,义父当年让他刺杀的便是当朝皇帝,只是他将此事告诉阿夕后,阿夕为此气了他好几日未曾理他,他只能告诉义父他身子不适,最后刺杀皇帝的任务给了老六,而老六也因刺杀失败死于宫中。
也是那时候起,他也厌倦了殇门的杀戮血腥,他听着阿夕所说骑马纵横天涯,轻舟煮酒看日,此等美景他第一次有了向往,谁知后来阿可死在他手里。
想到这他心中突然心思沉重连一旁的宦官唤他都未曾听见,等他回神已在太后宫外。
“大人进吧!老奴不便进去了!”
宦官半弓着身子示意他进去,看着面前的殿宇他只能走进去,他并不是真的温锦,若是见到太后只怕如此便会被怀疑,他还是少说话多听着为好。
“首辅大人请坐!”
屏风之内侧卧着一个身影,看上去十分婀娜,一旁还有宫女为她捶腿扇风,他低垂着头坐到一旁便有宫女端着茶盅而来,屏风身影对着一旁伺候的宫女挥挥手,这些宫女便都散开了,宫女拉开屏风,他便见太后一身牡丹花锦宫袍,容貌清秀雅致。
“见过太后!”他放下手中的茶盅,对着太后行礼。
想来当官有个眼力劲,他一个杀手倒是见惯了官场的礼节。
“首辅大人起,前几日温大人遇刺不知这身子近日可好些?”太后接过宫女上的茶看了眼他。
“谢太后关怀,臣已无大碍!”
太后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又道“既然大人身子好些,那近日便由大人宴请那些寒门之臣,如今皇帝的势力越发的难以撼动,长此以往本宫也会越发的被动!”
他脑中一阵迷茫,醒来几日他都糊里糊涂的沉浸在自己怎么会在另一个陌生人的身体中,而对当朝情况一如所知,此刻只能对着太后一阵附和,若被发现不对只怕宫门他都出不来。
出了宫回到温府他便进了书房查找有关平日经手的事情,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拜帖还有公文,他只能耐下性子慢慢研读。
便有了开头一幕,温锦宴请了京都的寒门之臣,还无意间见到了长安。
“原来是这样!”苏长安听完才发觉在银月身上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情,不过阿月没死这才是他最开心的事情,当年那些同门都说阿月杀了莫昊天,他看着温锦努了努嘴没有问出口,毕竟莫昊天也是装死,阿月可见是无辜的。
“阿夕,你怎么会变成苏长安的?当年你这身伤又是怎么来的?”温锦扶着苏长安坐到桌前,他也好奇当年长安究竟经历了何事?
苏长安叹口气,思绪回到当年莫昊天一死,同门的那些人都将矛头对准了他,说他与银月情谊最深,定是他与银月合谋杀了莫昊天,他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三言两语引来了同门的围攻,如今想来浮龙当年是最叫嚣的人,可见定是莫昊天指使的。
“宿城私造兵器,浮龙也只是莫昊天的棋子,莫昊天究竟意欲何为?”温锦沉思,苏长安听闻摇着头。
当日的围攻他一人之力难敌众手,只能拼尽全力抵抗,谁知还是被他们逼落悬崖,掉入万丈深谷中。
再醒来,他似乎被救了,全身被白布层层包裹着,身上的剧痛让他倒回床榻上。
“你这全身经脉都断了,动一下便是钻心痛楚,老翁我啊劝你不要动!”
老头手中拎着两袋药材走进来,正眼也没看躺着人一眼,他坐到一旁的药炉边,将两包药材都倒进药炉中,刺鼻的药材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我......”他一出声,喉节处像是放不开一般,声音完全沙哑,使劲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这个人也是命好,从这万丈深渊掉落还能碰上我这老翁救你一命,看来与你小儿颇有缘分,也罢!”老头端着药炉将药汁倒入碗中,扶着床上的人伺候喝下。
他的嗓子遇到热的药汁简直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是为了活下来他只能拼命的咽下,直到五脏六腑都感到温热才呼出一口气。
“你这小娃倒是很有骨气,这般重的伤遇到别人定是必死无疑,你还能捡回一命也算造化”老头笑笑扶着他躺回床榻,拿着药炉走了出去。
至此,老头一天天喂他汤药,待他腿脚好些又让他浸泡在药浴中,不过每次他药浴时,老头总是看他脖颈处发出诡异的笑容。
经过两三年的时间,他在老头每日汤药不断,药浴整日的调理下恢复了内息,但也只恢复了三成,身子春秋夏寒交错之时也会复发一些病症,他的气色逐渐苍白,身子补了又补还是薄弱不堪。
“来来来,你看今日我带了什么回来?”老头每日吃食也是想着法的给他做,不是山鸡便是野兔再不济还有野山菇,这些也都与药材一起烹煮。
“老头,我想出去”
老头饭桌上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挑了挑眉道“出了谷,你打算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去处!”
见他这般说,老头也未曾强留,只是一个劲的扒饭。
第二日,老头将他送出谷,看着明艳的日头和热闹的街市,他挥别了老头便踏上路程。
青川县离京都有着千里的路程,山高路远,百姓淳朴自然,只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却是匪徒经常出没的地方。
这不巧,他刚出了山谷走了半日,便遇到了马贼,一阵风尘仆仆的尘灰随着马蹄声响经过,他干咳着捂住嘴巴。
马贼冲撞了路边的街摊茶桌,百姓的惊叫声连连,都十分惧怕这些马贼。
这时,一个身穿粗衣麻布的男子肩膀挎着布包,站在马贼前面拦住他们的去路。
“光天化日,你们大街行凶真的不把王法看在眼中吗?”
“王法,老子们就是王法,给老子们闪开。”
马贼听着面前男子的话语都坐在马上大笑,其中带头的马贼手拿长鞭见男子倔强的不让,顿时火冒三丈的扬起马鞭打在男子身上。
一个翻滚男子痛苦的哀嚎滚在他的脚边,他扶起男子见他嘴角流血有些不忍“怎么样?你还好吧?”
“多谢公子,咳咳......这些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这般大胆......咳咳”男子喘着气,捂着胸口十分吃力,他一脸涨红的样子。
马贼们见男子弱不禁风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吆喝着策马扬鞭纵马离开了,待马贼离开男子猛的吐出一大口血,他将肩膀上的布包塞到他手中道“我名苏长安,是将要去京都赴职的,我身子从小便虚弱,长途跋涉到京都也是油尽灯枯,此次又被那伙贼人踢了一脚,只怕已不能上路了,公子与我有缘,希望你能替我去京都 说明缘由”
他看着怀里的男子说完这些话已气色苍白,气息逐渐变得虚弱,见他拿过布包安心的笑了笑便闭上了双眼,再探他鼻息也已经没了。
他看着手中的布包,抱着那具尸体坐了半晌,最后在荒山野地挖了坑将他埋了,便又启程去京都。
“上司看到手中的布包,便以为我是苏长安,想着你与阿可都死了,我便顶了他的身份做了苏长安就这般安稳的在京都混吃等死,谁知还是碰上了你”苏长安说完长舒了口气。
“我做了首辅后也开始多方打探你的消息,不曾想你竟变成了别人,而我也变成了别人”温锦失笑,他与长安的命运如此出奇,说出去给说书的,他都会惊叹两位乃奇人也。
“温锦,可你有没有发现如今这些奇事却都是指向莫昊天,而莫昊天曾经是巫族的人,他计划的事情会不会与巫族有关?他想得到听神石又是为何?”苏长安从怀中掏出听神石,这颗石头究竟有着什么秘密?
“更奇怪的是邵靖为何会变得不认识我们了?”温锦想到邵靖的模样,他这一路对长安照顾细致,怎会变得如此陌生,还出手伤了长安,这是邵靖做不出来的事情。
“只怕邵靖也被莫昊天控制了,他的邪门歪道都能将死尸变成傀儡,控制邵靖易如反掌”苏长安想到邵靖便垂了眼眸,同仁三载,他早就习惯了与邵靖相处,不习惯的是他冷然的眼神,还有那一剑让人猝不及防。
“长安,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温锦见长安失落的表情,心知这几年都是邵靖陪着长安左右,一夕成了陌路人长安定是会伤心。
长安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对待感情尤为认真,不管是曾经的自己还是同仁三年的邵靖,他都当做最好的朋友。
“既然莫昊天想要听神石,我便给他,但是他必须将邵靖还给我们”苏长安重重的握着听神石一改之前的决定,反正这破石头对他也毫无用处不如就给他,但是邵靖他必须救出来。
温锦见长安如此坚决也不再说什么。
早上老头听说苏长安要用听神石交换邵靖气的白胡子直抖。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你要用什么交换邵靖!”
“他说,他要用听神石,老头你年纪大了嘛?”度安安喝着粥啃着馒头重复了一遍苏长安的话。
“我,我我,我......”老头捂着脑袋,觉得一阵晕眩。
“老头,这个石头对我们而言真的毫无用处,但是它可以换邵靖一条性命”苏长安知道这石头是巫族的宝贝,可是邵靖......
“救邵靖可以有别的办法,但是听神石不可以,小兔崽子你可千万不能将听神石给那个邪魔歪道,不然......”
几人说话间,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哈,师兄,你这么说师弟可不是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