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三皇子、四皇女上殿!”太监尖细声音,自大殿传来。
一想到隐忍这么多年,终于轮到自己苦尽甘来封王,沈飞武眉宇之中的喜悦已经毕现。
他掩饰不住内心冲动,走一步都显得急不可耐;与之同行的沈瑜珺则处之淡然,十分沉静。
文武大臣分列左右,刚刚结束议事,偌大宽敞的宣政殿中竟然生出几分诡异的宁谧。
泰隆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
沈飞武进殿站定时,强自收敛了刚刚得意的神态,换上以往的平静模样,只不过还是略略显得仓促。
沈瑜珺自始至终都无甚反应,她站定时,有如一柄长剑般直立,插入殿中,竟令人望而生畏。
朝中大臣各自瞥了这二位天家血脉一眼,心中也有了诸多猜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同时发声,整顿衣袍后便下跪行礼。
泰隆帝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他心下一直细细思索。
这二人,乍一看是一个性子,只不过.......
他眼眸中织起晦暗不明的神色,天家子相似,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一桩好事。
泰隆帝缓缓开口,声色雄浑:“平身。”
他颇为满意地看着两个孩子行完繁琐礼节,匍匐在御座之下后又站起的样子,唯有忠实履行他旨意的孩子,才是他最好的孩子。
哪怕现在朝议已过,本不用拘泥。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朕已经吩咐过了礼部,给你们准备封王册封。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朕的三个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泰隆帝语气悠然闲适,十二冕旒之下,朝廷众臣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光听声音,倒还觉得他心情愉快。
虽然这约定早就定下,但是这会儿从皇帝口中听到,沈飞武还是难以掩饰自己内心激动,他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想发话,可是,沈瑜珺毫无反应的话,他这么做,岂不是显得唐突了?故此,他还是先保持一下自己的高姿态,维持以往淡泊形象。
皇帝见二人迟迟未有反应,不觉眉心微微皱起,冷声道:“诸位爱卿,朕打算封三皇子沈飞武为奉王,各位以为如何?”
皇子长大,不为太子,自然是要封王——不管有无实权,“王”的封号也是不能落下的。
大臣们哪个敢有异议,纷纷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支持沈飞武。
沈飞文作为太子,又是沈飞武之兄,更觉自己有站出来表态必要,他开口道:“儿臣以为极是。飞武年岁日长,也该封王遣地,锻炼品性,磨练意志的时候了。”
听到了哥哥的这一番话,沈飞武顿时感到愤懑:这死二哥,表面上是支持父皇的决定,实际上还是想让他封了王之后,赶紧滚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皇宫里面有点名头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妹妹沈瑜珺,他要是走了,恐怕就没有人威胁得到沈飞文的太子之位了。
哼,这算盘打得真响!
泰隆帝颔首,开口道:“嗯,太子言之有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遣地的时候,他要留在京中。毕竟,朕还是时时刻刻牵挂着朕的孩子们......”
这朝中当真有马屁精,有眼力见极了——听了泰隆帝这一番话后,甚是觉得天家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竟然抹了自己涕泪,为这舐犊情深的真情感动起来。
沈飞文吃瘪,知道皇帝这是不满意他说了“遣地”二字,他只能尴尬笑着,“父皇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儿臣也不想同弟弟分开。”
沈飞武宽大袖管上面的拳头都捏紧了,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咬牙切齿。
他不开腔,听了泰隆帝发话之后,眉宇之中更是闲适——父皇此言,还是想敲打敲打他那个得意非凡的二哥,不要以为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稳了!
“好,”泰隆帝又威严开口,“相信大家也都已经看到了,这是四皇女,她今天是和三皇子一起上朝。”
和三皇子一起上朝,三皇子刚刚又封了王,皇帝此番将二人相提并论,言外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他要给二人同样的待遇。
“故此,朕要封沈瑜珺为景王,京中开府,诸位爱卿,想必没有其他意见吧?”泰隆帝字字铿锵,他哪里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有个不长眼的文官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不妥,四皇女毕竟是女儿身,本来以公主身份在京中开府,规模之大,已是逾矩.......”
文臣的话语说得迂腐陈旧,字里行间都在反对封沈瑜珺为王。
其他人眼中霎时蒙上了一层同情之色,看着这个文官,泰隆帝的独断,他们也不是没有领教过,这会儿说这些,有用么?
然而,泰隆帝似乎就是等着这个人的出场,他眼中凝结一层霜色,冷道:“你等小辈,自然不知瑜珺母家从龙之功!珺儿年幼丧母,朕不好好补偿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她那死去的母亲!”
话音到了最后,竟然变成疾言厉色,泰隆帝近似要拍案而起,他“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之上。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事件风波中的女主角。
沈瑜珺从容道:“瑜珺不求封王遣地,但求在京中长伴父亲左右。”
太子在旁边听得更加心烦,他本来就因为沈飞武不走而恼怒,这会儿又来个封王的皇妹......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好,好,好!我儿有这份心便好,只不过,封王乃是朕作过承诺之事。天子一言,岂有不作数之理?即日起,景府改名为景王府!”
“谢父皇。”
众人眼中有各种复杂神色,他们都投向了沈瑜珺——或惊讶,或羡慕,或怨恨......
但那紫色衣袍的新王,却依然面不改色,神情淡漠如常。
太监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宣读了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自古帝王,莫非一德之胤。今封四皇女沈瑜珺为景王,特开府于京中,以示眷顾之恩。瑜珺之才,世所罕有......念其年幼失恃,朕深念故人,再加其食邑千户。钦此。诏书下,咸宜遵奉。”
泰隆帝揉了眉心,问了还有其他事否,得到无事答复之后,便让退朝。
他的确没有再在殿中逗留。
大臣纷纷散去,叽叽喳喳,各自向新晋的二位亲王道贺称叹。
沈飞武母家势力不够强大,母亲也不受宠,但毕竟封王,还是有值得攀附的地方;沈瑜珺母家叶家,大梁巨富,又有从龙之功,似乎也有值得托付的道理。
于是,官员们各怀鬼胎,向二人热络打过招呼。
沈飞武得意洋洋,虽然要面子谦虚,但言谈之间掩饰不住喜悦。
沈瑜珺则答得浅淡,她只是推脱几句,很快步出长秋门,那里还有她的马车候着。
兴许是她的速度太快,她甫一走出长秋门,便见一肤色雪白生物从她眼皮子底下溜缝而过——
沈瑜珺以为自己眼花了,这禁庭之中怎么会有狐狸?
她一定是眼花了。先回府中吧。
按照泰隆帝的行事风格,这会儿给牌匾添字的工人,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
蓝悠然已经在殿外等了许久,见沈瑜珺终于出来,忙不迭贺喜:“恭喜殿下,此番终于有了王的封号。”
沈瑜珺瞥她一眼,开口道:“那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我和沈飞武同时封王,还都不封地。我们都被困在京中,互相缠斗。”
蓝悠然敛了喜悦神色,靠近马车帘子,恭敬为沈瑜珺掀起:“是属下刚刚考虑不周,殿下请吧。”
只不过,沈瑜珺心中还隐隐梗着一根刺,那雪白狐狸让她觉得不舒服,在合上车帘最后一刻,她忍不住问道:
“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