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崇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静静的听着窗外的虫鸣。自从齐公公派人查封了碧涛苑,这宫院里的宫人被悉数拉了出去,只剩他一人被困在这一方小院,连平日吃食都是由那些禁卫们送进来的。但看似身困囹圄的萧景崇却并不慌张,看似被困住的是他,可殊不知此刻整个西山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此刻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担忧,而是彻头彻尾的想不清楚私盐这个事情究竟为何会被捅到萧奕面前。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就算萧奕再愤怒,要废他为庶人,萧景崇也是无所谓的。可是,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私盐是如何运作?更重要的是,他是从哪里获得的证据呢?就算萧景睿逼供宋迁,甚至安排人将其送到齐公公面前,齐公公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连夜赶来同萧奕报信。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那个在暗中注视着他,并对他的一举一动掌握的一清二楚的人究竟是谁?这个困惑萦绕在萧景崇的心头,折磨地他几乎一整夜没睡。如果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就算他日他登得了大宝,会不会这个人又继续潜伏在暗处等候着时机,颠覆他的皇位呢?
萧景崇的沉思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他转过头去,就看见康禄海和萧长乐走了进来。
“姑姑!”萧景崇站起身,几步走上前。可跟他们身后的禁卫并没有给他靠近萧长乐的机会,十分不客气地挡在他面前,迫使萧景崇停留在原地,与萧长乐拉开距离。
萧景崇被这动作弄得脸色青白交加,有些不甘心,他转过头对萧长乐道,“这是怎么了?只不过一夕之间,侄儿我居然成了阶下囚了!”
萧长乐面容平静看着萧景崇演戏,一旁的康禄海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慎郡王,接旨吧。”
萧景崇连忙撩开衣袍,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儿臣接旨。”
“慎郡王萧景崇,目无法纪,扰乱朝纲,炮制私盐,动摇国本,实为不忠不孝之徒!朕心甚哀,念在血缘之亲,废尔为庶人,钦此!”
康禄海的声音回荡在碧涛苑之中,萧景崇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两侧的暗卫一把按住肩膀,牢牢的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父皇他,怎么可以废我为庶人?”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萧奕这次居然如此绝情,甚至毫不顾及天家颜面,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在了圣旨上。这封圣旨一旦昭告于天下,他的名声彻底完了。萧景崇表面挣扎,实则在迅速想着对策。绝对不能让这封圣旨送出西山行宫,,一旦这个消息扩散出去,那之后的谋算可就不好办了。
“景崇。”萧长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那道圣旨,抚摸着上面的祥云纹,慢条斯理道,“这封圣旨,一旦发到内阁和六部,此事就毫无回旋的余地了。就算日后你能够活着,恐怕这日子倒不如死了干净。”
“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嘲笑侄儿吗?”萧景崇冷笑一声,心头却微微一动。看萧长乐这副样子,似乎是话里有话,或许这件事情会比他想象的有意思一些。
萧长乐看了他一眼,示意两侧的禁卫放开他,“康公公,你带着这些人先退下吧。到底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托我带几句话给景崇。”
“是。”康禄海连忙点头,挥挥手示意禁卫都跟着他出去。于是霎时间,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萧长乐和萧景崇两个人。
“姑姑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侄儿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萧景崇站起身,略有些狼狈的坐在了椅子上,“总不是父皇还给了我第二个选择,一杯毒酒了此残生,还能换一个身后名吧?”
“那你可就有些看轻自己了,想要一个身后名,何须拿性命去换呢?”萧长乐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西山行宫有三千六百八十一名禁卫。而三大营就驻守在京畿附近,距离倘若是急行军,抵达行宫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
“姑姑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萧景崇的嗓子有些干涩,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结。
“现在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看景崇你要不要握在手里。”萧长乐看着他,“你的罪行陛下固然心痛,可更让他心痛的,还有咱们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萧景崇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反问道,“姑姑不是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如今说的好像要与太子划清界限一样。”
“萧景崇,你何必试探我的虚实呢?”萧长乐的面色分毫未变,“顾若清是顾铭的侄女,于情于理,本宫都会护着他。陛下指示想要了太子的性命,可没说要杀了太子妃啊。”
“这倒是,姑姑啊,你当真是痴情。”萧景崇唇边勾起一丝微笑,这微笑之后带着无边的恶意和怜悯。这位看似大权在握的长公主殿下,也不过是一个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可怜人罢了。倘若她知道了顾铭是为何而死,死在谁的手中,还会如此全心全意的为他那位好父皇办事吗?一想到萧长乐在得知真相后,会对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悔恨,萧景崇就觉得实在是有意思。可此刻,他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等候着他这位姑姑的吩咐。
“既然是父皇和姑姑的意思,侄儿照办就是。”萧景崇乖顺地点点头,“父皇准备如何对付我那位好皇兄呢?”
“西山行宫的一部分禁卫会乔装打扮,佯装成你手下的人。”萧长乐轻声道,“至于剩下的大半禁卫军,则会被交到太子殿下手上,甚至于这一两日的奏折,都被陛下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送到了琼林苑里。”
“你只需要带着人,明日夜里在行宫挑起动乱,太子必定会带着禁卫迎战,在三大营驰援到来之后,太子便不再是太子,是实打实的反贼了。而你,不仅能继续保住你慎郡王的尊位,只要日后不再惹是生非,还可以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说完这些,萧长乐站起身,金色的宫装在月光之下散发着点点的光彩,那是数百位绣娘用尽平生的手艺,将金线平绣在同色的云锦之上,才造就这一袭的溢彩流光。
萧景崇的视线顺着这裙摆向上,停留在了萧长乐精致的侧脸之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但凭姑姑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