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辉阁外,徐正抱着一堆刚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折子,面容平静地等候传召。方才司礼监的齐公公一袭红色蟒袍匆匆赶到,甚至来不及见礼就与他擦肩而过,先一步迈进了永辉阁里。被一个太监抢先,徐正也没有生气,十分顺从的退后半步让他们经过,自己就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黑云。
“徐大人,这眼瞅着雨水要下来了,您往里面站一些吧,免得弄湿了衣裳。”门外侍立的小太监也瞧见了这忽变的天色,在永辉阁的太监们没有一个不认识徐正的,今科的状元郎,年纪轻轻被徐阁老看中,提拔到内阁做个文书,如今又是御前侍墨,可谓是前途无量。
徐正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道歉,“多谢公公了。”
“哪里...”小太监满脸堆笑,还想再说两句热乎话,就听见身后的永辉阁中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这小太监和徐正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齐公公尖利的声音猛然拔高,划破了寂静的宫苑。
“太医,叫太医!”房门被人拉开,康禄海冲出来,一眼就看见徐正立在外面。他愣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奈何皇帝似乎当真是不好了,他猛然一抬手,带着小太监拔腿就朝着永辉阁的院门跑。
徐正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一幕,悄悄退到廊下,将怀中的折子放到地上,伸出手将其打乱。他没有朝屋里面看,但他知道,齐公公一定会记得他的。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赶在屋里齐公公发出指令之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跟着冲向院门,在禁卫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刚出了永辉阁,还没踏上行宫的小径,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徐正知道自己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卫,但是如今这情景,跑不过也得跑。他伸出手将自己的衣摆捏在手中,头也不回的朝着碧涛苑跑。
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闷头扎进碧涛苑门前大片大片的藤花瀑布中,撞开形同虚设的木门,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王爷!私盐的事情败露了,您快离开行宫!”
萧景崇正坐在院子里回忆齐公公的神色,他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徐正,有些茫然。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禁卫毫无顾忌地撞开门闯了进来。
“狗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闯本王的院子!”萧景崇黑了脸,厉声呵斥。
为首的禁卫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狠狠地踢在徐正的膝窝上。后者脸色一白,被迫跪了下去,再抬起头时,脖颈旁已然加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刃。
“慎郡王,卑职奉陛下的命令办事,自然是可以闯一闯这碧涛苑的。”说话的人是禁卫军副统领,他抬起手,身后的几个禁卫果断推开挡在萧景崇身前的太监们,直奔碧涛苑的屋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
“父皇的命令?”萧景崇脸色铁青,“副统领,你可有父皇的手令?本王可是嫡皇子,你哪来的胆子如此以下犯上?!”
“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卑职是奉命行事。等搜查完,王爷这碧涛苑里的宫人都要被带出去单独审问,这个徐正也要被收押起来。”副统领压根不打算与萧景崇多话,越来越多的禁卫朝着碧涛苑挪动,看这架势,当真是要把这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本王要见父皇!”萧景崇上前一步,试图以势压人,奈何副统领丝毫不惧,拦在他的面前,不允许他迈出碧涛苑半步。
“王爷还是省省功夫吧,陛下现在没空见您。”副统领看着萧景崇,脸上居然有些怜悯之色,“不过,不见您或许是件好事。”
“你!”萧景崇额头青筋暴起,他扬起手,想要推开拦在身前的禁卫。可这只是徒劳无功,唯一的用处就是引来了一个身穿华服的老妇人。
“哎呦,这是怎么了?”立阳长公主面色红润,被婢女扶着立在碧涛苑的门前,脸上带着惊讶,“副统领,是不是弄错了,这可是大齐朝金尊玉贵的嫡皇子!慎郡王天潢贵胄,怎么能容你这么粗鲁呢?”
副统领闻言,先是冲着立阳长公主行礼,接着抬起头道,“卑职只是办事的,风水轮流转啊,谁也说不好是什么光景。”
立阳长公主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嗯,这话说得不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殊不知如今这局面,是不是有些人平日里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啊!”
萧景崇看着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贱人,是你!你跟父皇说了些什么!?”
“王爷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要老身告诉你不成?”立阳长公主讶然,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正,嘲讽道,“今科状元,御前侍墨,都能投入王爷麾下,这份本事,老身实在是佩服,连陛下听了,都觉得王爷手段高明呢!”
“你看见了?”萧景崇反应过来,他盯着立阳长公主的脸,“你一直盯着本王的动静,就是为了抓住本王的把柄,好去跟父皇告状?”
立阳长公主得意一笑,但萧景崇看着面前这些禁卫军,又自言自语道,“不,不对。只是一个御前侍墨,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
他的视线移向徐正,这才想起他刚刚冲进院子时喊的那句话,私盐?萧景崇的脸色霎时间白了下来,他与徐正视线相接,发现后者的脸上也是充满了疑惑。
明明在之前,他已经再三让那些人收手了,甚至福州刺史都将东西销毁了,怎么还会被捅到皇帝面前!
看着萧景崇变幻的神色,立阳长公主只觉得解气,“萧景崇,你害死安宁,毁了她的名声,老身怎么可能放过你?你就在这碧涛苑里慢慢等着吧,等你被废为庶人那一日,老身亲自过来送你上路!”
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隼鸟的声音在山间回荡,萧景睿坐在窗边,举起手中的天青色茶盏,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光泽。
“青如天,明如镜。工匠等待良久的大雨,瓷胚入窑,等待雨过天晴的那一刻,成就雨过天青。”
“现在雨开始下了,”他转过头,对顾若清说道,“我也该忙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