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京城的贵人们浩浩荡荡的住进了西山行宫,行宫里里外外的人忙了个底朝天,总算伺候着御驾就寝。等这些贵人们都安顿了下来,吵吵闹闹的行宫总算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西山行宫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整体的形制是五进五出,每一道门都会有禁卫把守。这其中,以萧奕所居住的永辉阁防守最为严密,其次便是东宫太子与太子妃所居住的琼林苑。这两处宫苑一个位于西山行宫正中间,一个则位于东侧。剩下的宫苑则一一按照身份地位分给了后妃和萧长乐等宗亲。至于其他的皇子公主,年纪小些的都随着自己的生母居住,而萧景崇则被安排在了西北角上的碧涛苑。
“这院子风景不错啊,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景色错落有致,靠近后山。哪怕是在盛夏的夜晚,也能够惬意的在院中踱步纳凉,徐大人,你看这位置是不是妙极了?”萧景崇换了一袭白色的常服,趁着月色,在小院中踱步。
一旁的徐正则依旧穿着平日里青色的官袍侍立在一旁,听见萧景崇这话也跟着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景色,说道,“闹中取静,静水流深,王爷,咱们这棋局已然成势了。”
“恐怕还欠缺了点什么。”萧景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转过来看着徐,。“圣驾小住西山行宫,可朝政要事不能耽误徐。徐阁老便以此为名目派你随侍在御驾身旁,用以传递内阁文书,这些日子的文书,你可知要怎么呈放吗?”
“臣不知,还请殿下明示。”徐正微微一拱手,脸上带着不解。
“军机要事务必放在最后,天灾人祸的折子也要放在底下,必得挑些祥瑞征兆,或者歌颂文章放在奏折的最上面,徐大人,你可知此举的用意?”
萧景崇连连摇着头,“父皇忙于政事,这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好不容易来这西山行宫一趟,必然不能让这些繁杂事物打扰到他,待父皇养好身体返回京城,这些事情再一一处理也不着急。况且内阁大臣是用来干嘛的?自然是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这样的麻烦事,自然有阁老们想办法,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大人,本王的话说到这里,你可听明白了?”
徐正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臣必当按照殿下的指示行事。”
“你是徐阁老举荐的人,办事稳妥,本王自然放心。”萧景崇收起折扇,“圣驾初入西山行宫,这防守必定十分森严。待明日行宫夜宴一过,再消磨上几日,那些禁卫自然会放松警惕,这几日,我们的人也会摸清楚禁卫军的排布,便可举兵成大事,到了那日,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然而徐正并没有如同他预想中的那般谢恩,反而是皱起了眉头,脸上带着忧虑之色,“王爷,还有一事,臣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谋逆一罪,若是传于后世,恐怕对王爷的名声有碍。就算推到那些匈奴人身上,王爷,恕臣多嘴,那个匈奴公主当真可靠吗?”
“她如果不可靠,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萧景崇心情正好,和颜悦色的问。
“或许有个更能让后世之人相信的说法。”徐正让抬起头,“盯着陛下那把龙椅的除了咱们,可还有一位太子殿下呢。倘若他只是做个刀下亡魂,也未免过于可惜了。比起匈奴人突然暴起刺杀大齐皇帝,太子殿下与陛下不睦已久,趁着陛下在西山行宫避暑,精心谋划愤而造反。而王爷则率领禁卫军勇于抵抗,将反贼斩于刀下,这事情听起来岂不是更加合情合理吗?”
萧景崇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看着徐正的脸,而后者则是平静的望着他。萧景崇面上表情未变,可心中已然意动。皇帝可明面斥责过太子不忠不孝过的,既然如此,只是杀了太子,未免太过便宜了他。徐正的法子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能解决心腹大患,又能彻底洗脱自己身上谋反的罪名,何乐而不为呢?
“法子虽好,但要实行起来,还是要琢磨琢磨的。”萧景崇眯起眼睛,“太子手中没有兵权,如何谋反呢?”
“有没有兵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西山行宫所有的人见证兵刃相交的那一刻,太子与王爷刀剑相向。至于谁是反贼,这件事情自然是由胜者说了算的。”徐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景崇,“这行宫之中遍布着禁卫军,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只有两三千之众。王爷起兵之时,不妨就任由太子将这些禁卫军召集。一旦双方打起来,必定会有人释放信号召集驻守在京畿的三大营前来西山救驾。我们要做的,则是在三大营的人到达之前,杀了太子,拿出盖好国印的圣旨。届时三大营和行宫之中的所有人,都将是王爷斩杀反贼登基为帝的见证者。”
山风穿拂过碧涛苑,萧景崇抬起头,看着若有若现的月亮,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本王本想以奇兵之势打禁卫军个措手不及,届时陛下和太子都死于乱军之中,本王便能顺利登基为帝。不过你说的对,仅凭那些匈奴人的确是不能服众,但任由太子召集禁卫军还是过于冒险了。不过也不着急,我们还有几日的时间,本王好好的想想。而这些日子,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那臣就告退了。”徐正点头,接着行礼转身走出碧涛苑。碧涛苑门前是大片大片的藤花瀑布,徐正提着灯笼,穿行在其中。
此刻夜已深,旁边宫苑虚虚地掩着门,徐正放轻脚步,青色的官袍衣摆随风飘动,腰间的玉佩相击,发出泠泠响声。这声音钻进夜色里,也钻进了院门之后某个人的耳朵中。她穿着华贵的衣裳,似乎一直守候在门后,就是为了看清楚究竟是谁深夜造访碧涛苑。而当她看到徐正身上的官袍之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兴奋。
隼鸟的声音又在山林间回荡,隐隐约约地传进了琼林苑。萧景睿半睁开眼睛,听着这声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顾若清的发丝。他看着对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轻轻的在那上面落下一个吻。
夜色之中,暗流涌动。萧景睿重新躺回去,感受着顾若清的心跳。既然徐正这步棋落了下去,那么,也快到他和若清上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