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王茂学在牢中活得好好的,梁王似乎并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顾元洲在屋中踱步,脸上带着疑惑。王茂学是梁王的人,这个事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可是王茂学已然下了大狱,只要他说出一句对梁王不利的话,就有可能造成很大的麻烦,既然如此,为什么梁王不将其除之而后快呢?
萧景睿慢条斯理的穿好外袍,从内室走出来,“梁王不会对王茂学动手的,当日你我三堂会审,王茂学都未曾吐露出半个字,那么事后更改口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王茂学活着,兖州的事情便是他一力承担,我们再怎么推测,也无法将证据指到梁王的身上。除非,我们能找到梁王和王茂学之间真正的联系,也就是梁王拿捏王茂学的真正手段。”
顾元洲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太子党在朝堂之上被打压了两年之久,如今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可以重创梁王,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眼前溜溜走,实在是不甘心!
萧景睿知道顾元洲的心情,可是一味的冒进,反而会被对手抓住破绽,“兖州的事便如此定论,现下,无论是我们还是梁王,都希望让王茂学活着。既然如此,便让他在狱中待着吧,顾元洲,孤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殿下交给我就是。”顾元洲听完,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出去了。
兖州城的云顶商行分行中,银叔正带着伙计们盘点运送到的货物。顾元洲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后是十几辆载着粮食的车。银叔迎出来,看见这些粮食的麻袋上面还印着官府的徽记,瞬间明白这恐怕就是太子殿下那边派人找回来的粮食。
“顾大人,怎么如此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去办吗?”银叔有些不明所以,难不成,太子殿下也想借云顶商行将这些粮食变换成银钱吗?
看见银叔脸上诧异的表情,顾元洲就知道他想岔了,连忙开口解释,“殿下说了,这些被人劫走的官粮找回了大半,殿下明日便会启程回京,需要银叔帮忙收收尾,由云顶商行出面,在城中开设粥铺,将这些粮食施舍给灾民。”
说完不等银叔反应过来,顾元洲便指挥那些官差将粮车放下,又掏出一沓银票塞到银叔手中,就如来时那般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商行的伙计站在旁边,觉得有些想不通,这施粥的事情是积功德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官府去做的,怎么还会把粮食送到商行的手中,由商行来去施舍呢?这不是将大好的功劳拱手让人吗!
那伙计看向银叔,而银叔看着顾元洲远去的背影,心中明白了过来。太子殿下这是要抬举他们云顶商行,至于为什么要抬举,原因应该是在自家若清小姐身上。
“银叔,这么高兴啊?”伙计见向来不苟言笑的银叔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意,似乎是为自家女儿找到了好归宿而开心。
“好好干你的活!没听见吗,要将这些粮食开设粥铺送给灾民,你小子别整天盯着人看,还不赶紧干活去!”银叔收起笑容,又变回了那个严苛的掌柜,“太子殿下明日便离开兖州城了,这些粥铺要今夜连夜赶工。”
“当真是以我们商行的名义吗?这些可是官粮啊!”伙计还是有些忐忑。
银叔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声对伙计说道,“施粥的时候,这些粮食的袋子不用更换,由着官府的印记在上面也没有关系。另外,再从商行中取出一些今年的新粮和棉衣来,算是商行给兖州城的一点心意。粥铺今夜便开始施粥,明日清晨再来一轮。你亲自过去盯着,若是那些百姓问起来,你便这样说吧。”
伙计听着银叔的话语有些惊讶,但看见银叔严肃的表情,便立刻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第二日正午,东宫的仪仗马车从兖州刺史府出发,慢慢朝着兖州城的大门驶去。萧景睿坐在车中闭目养神,顾元洲在外面骑着马替萧景睿开道,马车刚到城门口,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伸出手来,示意赶车的马夫将车停下。
在车中的萧景睿睁开眼睛,他皱起眉头,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没过多久,顾元洲的声音便在马车外传来,他轻声道,“殿下,外面跪了好些百姓,您要不要....”
萧景睿一愣,他伸出手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是兖州城大门口跪了一地的百姓。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耄耋之年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孩童,此刻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与萧景睿刚刚来到兖州城时看到的不同,这些人虽然形容疲惫,但是此刻面色大都红润了起来,身上似乎还穿着簇新的冬衣,不少人手中还拿着一小袋粮食。
“草民,代表兖州乡亲父老,叩谢太子和太子妃大恩!”头发花白的老者挺直脊背,浑浊的双眼溢出一点泪花。多日的大雪压垮了房梁,冻死伤者无数,而暴动和战乱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本以为他们这些人也熬不过这个冬天,是太子殿下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
“叩谢太子和太子妃大恩!”在老者的带领下,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异口同声,懵懂的孩童在娘亲的带领下,一齐向萧景睿行了大礼。
萧景睿走下马车,亲手将领头的老者扶了起来。冬日的寒风还带着肃杀的冷洌,但城中积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逑郑被人搀扶着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为何,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多年前的春日,他高中状元,胸前戴着红花,打马走过繁华的长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乃至后来日月颠倒,朝夕之间,他带着怨气被贬到了兖州,曾经心里也怨恨过文国公,甚至怨恨过太子。而直到今天这一刻,他才明白,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的真正含义。
他看着人群中年轻的太子殿下,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萧景睿平和的声音,这个世上分无用的好人和有用的坏人,好官和佞臣的区别从来不在如何行事,而是能不能挑起手中的担子。
胡逑郑甩开旁人搀扶他的手,目光坚定的看向萧景睿,郑重跪下,声音微微发抖,大声道,“臣胡逑郑,叩谢太子殿下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