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看着萧景睿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但他身居帝位这么久,刚刚的一番脾气发作只是想试探一下萧景睿对顾若清的态度。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没必要再折腾下去。
反正,这个逆子不忠不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想起太子身后站着的几个世家大族,萧奕的心中涌上一股不虞。这些年,文国公一脉在朝野的声望愈发显赫,天下文人无不仰慕钟氏门风,若是这时候动了太子,只怕民间会议论纷纷,那些站队太子的世家大族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萧奕眸光一动,瞥见了面色苍白的顾若清,声音略微缓和了一些。
“若清身子弱,自小又没了母亲,娇养在外祖家,来了京城难免不适应。”萧奕坐直身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切,“刘太医,太子妃的身子可有什么问题?”
刘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在宫中浸淫多年,对于陛下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因此连忙躬身答复,“回陛下的话,太子妃身子的确有些虚,特别是昨晚...。恕老臣多嘴,阴阳相合,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听了这话,殿中三人反应各异,萧奕沉默不语,萧景睿讥讽一笑,而顾若清却没这么好的功夫,猛咳几声,苍白的脸上涌上一丝不健康的红晕。
“哼,逆子!”萧奕一声冷哼,康禄海连忙出来打圆场。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新婚燕尔,自是情浓之时...”
萧奕又是一声冷哼,“情浓?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有没有拿若清当她的新婚妻子?!”
顾若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这宫中和京城。皇帝这话一出,不消半日,半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太子是如何对待他的新婚妻子的了。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萧景睿,后者依旧一脸冷漠坐在原处,似乎并不打算否认皇帝的话。
虽然萧景睿交代在先,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顾若清的心里难免还是涌上几分酸楚,落在萧奕的眼中,则是委屈到了极点。
“太子,身为储君,就应当为天下万民立命,若是你苛待发妻,如何担当得起太子之责?”萧奕的声音沉下来,顾若清却瞬间反应了过来。
萧景睿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苛待发妻?父皇,若是论起苛待发妻...”
“是若清的不是,还请陛下恕罪!”顾若清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萧景睿的衣袖。
君可以不君,但臣不能不臣。萧奕看似为自己说话,实则对太子步步紧逼,不惜抛出苛待发妻这四个字,怕是就等着拿太子的错处开刀。
元后的事情,顾若清也听说过一些,虽然心疼萧景睿,但是此刻决不能任由萧景睿将这话说出口。
“陛下言重了,儿臣并无大碍,太子殿下只是在外性情冷了些,但对待臣妾还是贴心的,怪只怪儿臣身子太弱了些...”顾若清站直身子,缓缓行礼,声音不大,却带着和婉与坚定。
“若是今日陛下因儿臣身子弱惩戒了太子,倒是儿臣的不是了,还请陛下降罪。”顾若清拉了拉萧景睿的衣袖,太子殿下总算没有拂她的面子,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算是下了这个台阶。
见二人如此,萧奕心中涌上一丝疑虑。但顾若清婚前便对太子有些意思,女人家,总是对情爱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便不疑有他。他又不痛不痒地呵斥了萧景睿几句,便挥了挥手,指示康禄海从内务府中拨了好些药材,又是赏赐了不少东西,以表对顾若清的关怀。
萧景睿胸中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按了按顾若清的手心,想要放开她的手。
重来一世,萧奕还是如记忆里般一样没有底线。当年若不是靠着钟家和顾家的扶持,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能翻身坐上皇帝的宝座。虽说狡兔死走狗烹是宿命,但还没有哪个人能堂而皇之地直面自己犯下的恶事,并且以此为荣。
但很不幸,萧奕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不掩饰自己靠着钟顾两家上位的事实,明面上给足了两家虚名,私底下却层层削弱两家的力量。逼死元后,打压外戚,萧奕做的理直气壮,就等着哪天褫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了。
萧景睿看着身侧的顾若清,一时间有些后悔,若是他能早些回来,回到顾若清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再将她拖入这场死局?
但回应他的,是顾若清毫不犹豫回握的手。那只手是温热的,坚定的,如同顾若清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而又明朗。
萧景睿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为何不敢带着身边的这个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于是萧景睿破天荒地没有再跟萧奕呛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带着顾若清退出了太和殿。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萧奕的眼中带上一抹深色,“太子成婚,倒是稳重了许多。”
康禄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听懂这句话,小心翼翼道,“陛下说的是。”
“且瞧着吧,这孩子性子冷,多少年了都暖不热。”萧奕放松了身体,靠在龙椅上。凭他对萧景睿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信任甚至爱上顾若清。
一个门第显赫却毫无用处的外家,即堵住了天下文人的悠悠众口,又不会给自己添堵,顾若清实在是天生的太子妃。
这么好的孩子,嫁给了萧景睿那个白眼狼,的确是可惜了。
萧奕摩挲着扶手,朝康禄海瞥了一眼,“太子妃受委屈了啊,你亲自登门,把朕赏赐的东西送到东宫,顺带也送些到镇国将军府上。”
康禄海连忙称是,心中捏了把冷汗。
镇国将军府,那是太子妃的娘家,老镇国公顾远山大人的府邸。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第一日,宫中的赏赐便到了镇国公府上,外面的那些人听说了,还不知道如何揣测呢。
浸淫宫闱数十载,从一个小太监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康禄海当然明白什么时候该装傻,又是说了会好话称赞陛下仁厚,这才出来亲自跑了躺内务府点赏赐的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