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依旧纷飞,宁浦港郊外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屋之中,有二人相对而坐。
原木的沁香混合着锅中煮沸的茶香,在屋中缓缓散发开来,莫弈月抬眼望向面前的这位老者,气场强大且高深莫测。此刻在他自己的内心,却是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疑惑与不自信。
旁边有侍从将煮好的茶分在小碗中,端到二人面前。
那老者示意他将茶放下,并挥手命令屋中其他人一并出去。
“听闻你曾在江州定克星海教,屡次设计陆星屿手下的军师烟云。那烟云与我有旧,其头脑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你年纪轻轻竟能将他逼上绝路,令老夫眼界大开。”
望着碗中微微发红且清澄的茶水,莫弈月忽地抬起头,眉眼露笑,却是识破这老者身份,抚掌大笑道:“原来是人称军神的百里前辈,前辈久居西凉,不想一出山竟是相助于幽州魔族。仅为了魔君所给出的那丁点利益,却宁肯置我王朝千万百姓于不顾,心甘情愿背负万世骂名。倒才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哼,你小子嘴上功夫倒是了得。念在你这一双眼睛不盲,还识得我身份,今天权且就不杀你。”百里一将手中雷斩凤血木所制拐杖放在一侧,目光盯在莫弈月身上,虽是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却也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莫弈月轻啜一口碗中茶水,但觉入口苦涩无比,眉毛也随之皱紧,可随着苦感迅速消退,无尽甜意却是涌了上来,甘之若蜜,回味无穷。
“这茶如何?”百里一斜眼睨向莫弈月,待他品尝过后,开口问道。
莫弈月放下茶碗,微笑答道:“先苦后甜,奇妙无穷。”
“此中滋味万千,非苦涩回甘所能囊括。”百里一起身将莫弈月的碗夺过,一把摔碎在地,又重新为他找来茶碗,亲自为其倒满茶水道:“再喝。”
莫弈月却之不恭,只得再细细品尝。此刻的他已经隐隐察觉到百里一的心思,遂又答道:“甜中有苦,苦中有甜,二者缠绵,醇厚悠远。恰似前辈亦正亦邪,时有矛盾。”
“再喝!”百里一又将莫弈月面前茶碗摔碎,重新寻碗为他倒上。
莫弈月双眉紧锁,却是按捺住气,继续品啜。
此番茶水入口,他却是良久未曾开口。
百里一坐在对面只是静静望着他,再不催促。
“这回甘之感虽然美妙,却不及麻涩苦感更能铭刻于心。现如今王朝腐朽,不思进取,而官宦结党营私更是致使黎民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前辈您是想以战争的失利而让王朝执政者们吸取教训?从而发愤图强,更思进取!”莫弈月略有所思,言毕却是难掩兴奋之色。
却看百里一频频摇头,皱眉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让你尝尝这茶中的血腥之味,看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儒生模样,竟也敢与我对阵交锋?”
莫弈月对此付诸一笑,随即却是又问百里一道:“既如此,前辈与我还有何好谈?”
“让出红石峡来赚取宁浦港,我只是怀疑这韩常竟也能想出这种欲取姑予,诱敌深入的妙计。果然是有你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百里一目光如炬,言辞刚直。
“那您是要杀我了?”莫弈月说此话时竟全无惧色,加之他笑语温柔,欲融冬雪,使人如沐春风,让百里一对他这个风度翩翩,德才兼备的公子,更是心生几分喜爱。
“我可没有那么下作!我请你来是想给你两条路选择。”
“前辈请讲。”莫弈月旋即起身,立在百里一面前,犹如玉树临风前。
百里一转过头去,神情肃然道:“第一条路是拜老夫为师,入我门下承继我的衣钵;第二条路则是回到韩常那里,沐浴净首,与我会猎沧州。”
莫弈月闻言拱手拜谢,却是婉言拒绝道:“前辈乃西北巨擘,论行军用兵前后五十年无人能敌,而我则庸庸碌碌,平凡无奇,实不敢脏前辈门庭。况且前辈投身魔族,如鱼得水,而晚辈视之如泥淖沼泽。再如晚辈喝不惯这煮茶,只心仪那泡茶的清香,我与您道不同,自是不能同行。”
“哼!现在的年轻人竟都这样狂妄,自以为有些本事,就敢目中无人。你且回去,待我破了韩常部队,看你还有何话说!”百里一冷哼一声,示意莫弈月离开此处。
莫弈月揖礼拜别,转身走了出去。
“师父,您怎么放他走了?此人智谋不亚于烟云,若不能为您所用,当斩草除根啊!你若惜才,不忍杀之。也该囚于帐下,将他软禁起来才是啊!”莫弈月方才离开,百里一的弟子郤良人便急匆匆进来谏言道。
“囚禁?那只会让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我。”百里一眉头微皱,随即闭目淡淡说道:“我何尝不知收服这等俊才光靠口舌是不够的,让他多吃几次败仗,服气了,知道斗不过我了,倒时再设计将他抓住,晓之以厉害,何愁不为我所用?”
这一边叶飞羽带着百姓,两日里走走停停,才行了二十余里。离那金仓港还有无数距离。叶飞羽本是急躁性格,可面对这逢山遇水总是要歇上一歇的百姓,却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极其充足,叶飞羽也寻得一处阴凉,倚靠着大树坐下。
就在此时,一声炮响震天,呼啦啦从两侧杀出百二十人,将叶飞羽一行围在当中。
叶飞羽动作利落,随即提起九曲墨龙在手,直指那领头的一个。
看这群人的装束,应该是此处以打劫为生的山贼。
那为首一个刚一开口,果就印证了叶飞羽的猜想。
“到了这歇马岭就别想走了,男的抓上山当苦力,女的……嘿!就赏给咱弟兄们了。”
这群山贼随即爆发出如洪的喝彩声,步步紧逼,眼见已经将众人围在圈中。
“可恶……”叶飞羽牙关紧咬,此刻若就自己一人,谅这区区几百蟊贼也拿自己不住。但现在一干百姓的性命也系在自己手中,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