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澄挤到字画摊前,见那所摆字画俱是临摹赝本。而那摊主更是位花甲老者,想必也好说话。
“老先生,我能求您让我在此写幅字吗?我有急事,拜托了。”说罢朝那老者作了个揖。
老者倒是没说什么,自柜中拿了套笔墨纸砚递给慕云澄。
慕云澄千恩万谢,挥毫泼墨写下“剑衍春秋”四个大字,却看那字体清丽刚劲,笔法娴熟老成,与他这年纪甚为不符,直看得周遭一片叫好之声。
这四字乃是慕府前堂所挂之字,慕云澄少时便常拿这几个字练笔,所以更显得心应手。
“好哇,小公子年轻才俊,竟有这等力透纸背的功底,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那老者将慕云澄所写书法捧在手中,爱不释手。
慕云澄随即又换上恳求的态度道:“老先生,晚辈急需要钱,敢问这字能卖给您吗?”
那老者听罢似有所懂,再看慕云澄这字确实了得,遂点头道:“我既卖字画,自然也喜欢收藏字画。小公子这字虽然不能算是极品,却也颇具名家风范。你且说个价钱,这字我要了。”
慕云澄听罢眉间顿时舒展开来,眼中含笑,连连拜谢道:“多谢老先生,我这字只要一两,一两银子足矣。”
“哦?”那老者听到慕云澄开的一两银子价钱,啧啧惋惜道:“这字你才卖一两银子,当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我只要一两银子。”慕云澄双手合十,不停重复道。
“我出十两,这字卖我了。”就见慕云澄身旁一位胖员外,将这字从老者手里接过,大声喊道。
那老者见这胖员外出十两银子欲买下此字,有些急了,朝慕云澄道:“我出二十两,这字还是卖我。”
“我出二十五两。”旁边又有一位瘦瘦的财主模样的人举手喊道。
“我出三十两!”
“我出三十二两!”
见这群人为这字争吵不休,却没有一人将一两银子交在自己手中,慕云澄当真急了,遂大喊一声道:“这字我已经说过一两银子卖给老先生,你们若是要买,从他手中买。老先生,你还是先把一两银子给我吧!”
那老者听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付给慕云澄。慕云澄接过钱,匆匆挤出人群去了,独留那群人为自己的字争抢不休。
“喏,一两银子。”慕云澄面带笑意将银子夹在指间,朝陆啸晃了晃。
陆啸却也是满脸笑意,用手轻轻指了指身旁桌案上已经燃尽的棒香,略显遗憾道:“可惜时间早已过了。”
“啊……”慕云澄疲惫地垂下头,就街边坐下,有些伤感。
“怎么,输的不甘心?”陆啸绕到慕云澄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慕云澄将云遥从地上拾起,递到陆啸手中道:“愿赌服输,这剑你拿去吧!”
陆啸接过云遥,本欲离开,可突然又转身朝慕云澄伸出手道:“你这人挺有意思,不如我俩交个朋友。”
慕云澄也是善于结交之人,听他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拒绝,遂也将手伸手,与他握在一处,无力说道:“幸会。”
他本以为陆啸与自己握了手便会离开,却不曾想陆啸竟将云遥剑又塞还给了自己,且眼中含笑道:“既然你我做了朋友,我便不能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了。这剑还你,我再借给你一百两银子,算是帮助朋友渡过难关的。”
慕云澄只感觉太过突然,愣在原地足足有几秒钟的时间。待他反应过来时,却是死也不肯接受陆啸的帮助。
“怎么,你不拿我当朋友?”陆啸一撇嘴,却拿此话问慕云澄道。
“不是,只是你我刚认识,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你这么大的恩惠。”慕云澄连连摆手道。
陆啸听他这话,那红润如桃花带露的唇稍稍抿起,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起一丝神秘的笑意。“既然你这么想,那好。明日是桃陵镇夏祭庙会,我呢是个商人,明日会在江畔文帝庙外摆摊卖扇子,慕兄你届时就来帮我个忙吧!你我这就算是相互帮扶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慕云澄听罢站起身来,此时他又惊又喜,双眼中蓦地恢复了以往的澄清,方才一直沉着的脸也绽放了笑意道:“好,明日我一早便去帮忙。”
好似一时疏忽的天空,让夜的墨在宣纸上泛开,肆无忌惮的蔓延向远方。
二人在街头分别,并约好明日在文帝庙前相会。慕云澄只道是陆啸让自己帮忙卖扇子,而陆啸却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来找慕云澄帮忙卖扇子。他精灵的眼神,以及嘴角神秘的微笑,更让人觉得他所在意的并不是去卖什么扇子。
慕云澄回到客房时,莫弈月早已经回来了。唯见他灯下单手执书,正有兴致,见慕云澄回来,眼却不抬,仅平淡问道:“这么晚才回来?”
“恩,刚认识了位朋友,陪他闲聊来着。”慕云澄一进门便扑向了床,将头藏在枕头下,懒懒答道。
“呵,那慕大公子何时沦落到去街头卖字了?”莫弈月将书放下,双眼化作一湾湖水,看向慕云澄,笑声中略带有些许的嘲意。
“咦?你如何晓得此事。”慕云澄翻身坐起,推开莫弈月书桌前的窗户,却发现窗外正对着方才那卖字画老者的摊位。
“我还以为你真是神机妙算。”说罢,他用手扶额,退回到床边坐下。
就在此时,叶飞羽与慕棠棠推门进来,见到慕云澄回来,慕棠棠忙冲他道:“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急死我。”说罢朝慕云澄脑袋上轻锤了一记,以示发泄。
叶飞羽双眼锐利,见慕云澄神情略显疲惫,再仔细打量他时,却发现他雪白长靴掖住的裤脚上有一小块污泥。
就他见突然动身,行到慕云澄面前。随即蹲了下来,自行将慕云澄靴子脱下,果见两边裤脚都有泥泞。随即笑道:“这里怎么会这么脏?”
“你这又是在哪里弄的?”见慕云澄裤脚有污泥,慕棠棠也是惊讶问道。
方才见二人进来,莫弈月便又转去一旁看书。即便这边现在这般热闹,依旧手不释卷,双眼再不曾抬过。
慕云澄当然不敢说自己下了水田,不然他们一定会嘲笑自己,枉平日里自己常以君子自诩,此番居然下田劳作,还弄得如此狼狈。
慕云澄不欲说出实情,遂侧身平躺下来,将双脚收回床上,头枕双手,眼望屋顶道:“跑马溅的。”
叶飞羽听出慕云澄所说不是实话,便想在慕棠棠面前有理由的捉弄他一番。
“赤脚?”见他靴袜都似往常干净,偏偏掖住的裤脚有污泥。于是叶飞羽又将他袜子揭掉,用手指轻轻刮了他脚掌一下。
慕云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般坐起,他怕痒。而后推开叶飞羽的手,怒视他道:“你管得着?”
“水泡,嗯?该不会是去干了什么粗活……”叶飞羽指着他脚心的水泡,却是越说越接近答案。慕云澄有些害怕,遂不去追究他挑衅自己的行为,又欲躺下装睡。
却听慕棠棠在一旁道:“唔,水泡要用火烤过的针扎破,然后再包扎好才行。”
“求求你们了,我已经非常困了,别再弄我了,成吗?”慕云澄十分烦乱的将被子铺开,而后把自己整个人藏进了被子中。
慕棠棠见他放横,有些生气,正欲出手管教。却听一旁的莫弈月缓缓说道:“棠棠,天色也不早了,你同飞宇回去休息吧。我听说明日是桃陵县夏祭庙会,你们养足精神好多玩些,后日我们就要启程前往江州。”
听莫弈月如此说了,慕棠棠也不便在此多逗留,遂站起身,叫上叶飞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在慕云澄露出被子的头顶戳上一记,略显不甘。
“唉!”待二人走后,慕云澄又把头自被中探出,朝莫弈月哀声叹气道:“若如你一般多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不会有人干涉。”
“怎么,你觉得不自由?”莫弈月将书放下,饶有兴致的看向慕云澄。
“唉,你不懂我此间苦闷。正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说罢摇头叹息。
莫弈月听他这话,也不禁笑了起来。只道:“你倒是敢讲,似你这终日欢乐,无甚心肺的人,知道何为愁吗?”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听他这般回答,莫弈月又道:“此愁非彼愁。似你这等,仅仅是年少强说愁。”
慕云澄则不以为然,感慨唏嘘:“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好了好了,我甘拜下风。你快些睡吧。”说罢,莫弈月不再与他争论,继续挑灯夜读。
“你从哪弄的书?”慕云澄仍然问道。
“借的。”
难怪这么勤奋!见莫弈月这么专注,慕云澄真是百无聊赖,独自躺在床上翻身,口中吟道:“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莫弈月听罢无奈摇了摇头,将灯熄了,遂也上床同他一起睡。其实莫弈月最主要是希望慕云澄能快些睡,再别开口闭口都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