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呆呆地坐着,回味着这个古怪的梦,这梦前半截还挺好的,到了后面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荒诞,这么恐怖了呢,他想不明白,只感觉心有余悸,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立即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见天还未全亮,便想躺下去补个早觉,哪知眼睛一扫,发现王爷爷的毯子上空空如也,赶忙四下寻找,结果发现王爷爷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盯着前面的帐篷愣愣地发呆。见此情形,他便放弃了补觉的打算,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后,起身走过去。
“王爷爷,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来到王爷爷身边,他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好奇地问起来。
“年纪大了,瞌睡就少喽。”王老头儿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眼睛仍盯着不远处的帐篷,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元吉挨着王爷爷席地坐下,眼睛在远处的帐篷长龙上扫过,那点点的白帐篷耸立在绿色的大草原上,宛如一颗颗珍珠。这个时辰,人们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整个部落寂静无声,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美好。这让他想起了去年从泰安城一路赶过来时路过的一个又一个的恬静的小村庄,仔细想想,这些地方也就是房子区别大一些,其他的好像都一模一样。
他低下脑袋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再一次问起昨天睡前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王爷爷,这次任务完成后,契骨部会不会迁怒于铁勒部啊?”
“呵呵呵”,王老头儿笑了一下,不过声音很明显没有往日那么爽朗了,“其实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说得很慢,让人一下就能听出他心里装着很多事。
这问题李元吉昨天夜晚想了很久,他记得自己最后就是在纠结中睡着的,而且到现在也没想出任何办法。他知道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所以也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陪着王爷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白帐篷。
“这次的计划我推敲了很多遍,能想到的细节都已经想到了,唯独你提起的这个问题之前确实未曾考虑到,现在想想这对铁勒部的确有影响。”王老头儿缓缓地开口,就像在自言自语。
“影响大吗?”李元吉问。
“不好说,可大可小,取决于我们这次任务的结果。”
“还有其他办法吗?”
“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契骨人生性多疑,要想顺利进入他们的老巢,就必须有人给我们牵线搭桥,而铁勒人就是最好人选。除了这个部落倒也还有一个选择,但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而且现在改变计划肯定来不及了。”
看来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只能顺着这条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李元吉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坐在那里愣愣得出了神。
“嘿嘿,看来我真是老了。”王老头儿好像在自嘲。
“王爷爷可不老。”
“嘿嘿,你小子不用安慰我,老了就老了。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杀性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做事也变得瞻前顾后了,以前的我哪里会这样婆婆妈妈,杀人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滚烫的浓血溅到脸上,眼睛连眨都不眨。”
“王爷爷以前一定打过很多仗吧。”李元吉好奇地问起来。
“我打过的仗可不比马老头儿少。”说到打仗,王老头儿顿时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精气神。
“马老头儿?”李元吉一脸的不解。
“哦,就是你们马将军。”王老头儿解释道,“我和他是同一年入伍的,我们两个一起打仗,一起立功,还都彼此救过对方,绝对是过命的交情。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然后我们各自的际遇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运气倒是好得出奇,官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可谓是风头无两。而我呢,早早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嘿嘿,想起来当初我要是不选这个,现在啊,肯定也能弄一个将军什么的当当。”
“王爷爷说的另一条路应该就是谍子、斥候之类的工作吧,我猜您这些年肯定一直潜伏在草原上,刺探着狼克骑军的情报。”其实这并不难猜,在铁石城的时候李元吉就有这种想法了。而且他现在怀疑马将军之所以在野狼山大战发生前就能知晓狼克骑军的动向,后面绝对少不了王爷爷的功劳。
“嘿嘿嘿”,王老头儿轻轻一笑,然后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脸落寞、忧虑:“这次过后,不论成败与否,草原上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老头子我在这里的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李元吉知道王爷爷口中“生意”指得不是贩私盐,的确,这次任务过后,王爷爷的身份应该就藏不住了,这“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那我们今后岂不是再也打探不到狼克人的情报了?他心里暗暗琢磨着,感觉脑子有些乱,不禁无奈地感慨起来:“哎,要是不打仗该多好,大家有什么事情好好地坐下来友好的协商,不行吗?就像我们现在卖盐这样,有来有往,各取所需,不也挺好吗?”
“呵呵”,王老头儿淡淡一笑,“这种天真的想法我以前也曾有过,只不过等认清了现实,就再也不这么幼稚了。打仗即费钱又费力更费人命,谁都不喜欢,但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我们大楚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狼克人和解,但是,不管我们付出多大努力,都没能换来长久的安宁,反而让他们愈加觉得我们软弱可欺。所以往往在极其短暂的和平后,狼克人都会变本加厉,更肆无忌惮地抢掠我们,屠杀我们,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就有些激动了,声音也提高不少。
听了王爷爷的话,李元吉这才想起爹爹曾经给自己和哥哥讲过的一些关于大楚和狼克人百年恩怨:很多年前大楚朝廷内确实出现过与狼克人和解的声音,也曾派人与他们做过接触,甚至一度达成了一些停战和双边贸易的协议。但这些都是短暂的,血管里流淌着战争和掠夺血液的狼克人压根就不喜欢复杂的交易,他们还是更喜欢用屠刀做简单的“无本买卖”,所以那些和解尝试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正是因为看透了狼克人的本性,大楚臣民才不惜举全国之力修建了浩大坚固的“锁狼线”。“锁狼线”也的确没有辜负国人的期望,自从建成,北方的防御力便得到了大大的提升。自那之后,大楚臣民便再也没有产生过和解的想法,提到狼克人,大家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死不休!
“其实除了将全国一半的兵力、资源耗在锁狼线上,与狼克人耗到底,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破解办法。”王老头儿一脸认真开口。
“什么办法?”李元吉顿时来了精神。
“把他们打服。”王老头儿眼睛里闪着精光。
“打服?”李元吉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看着李元吉疑惑的表情,王老头儿慢慢地开口解释:“狼克人只崇拜强者、敬畏强者,如果我们能发动一场大战,彻底将他们打痛,打残,把他们打得服服帖帖的,他们自然会从骨子里害怕我们,才会心甘情愿的遵守我们定下的规矩,才能实现真正的安宁。狼天生害怕老虎,所以从不敢入侵老虎的领地,就是这个道理。”
听着王老头儿的话,李元吉抬眼看着远处的帐篷,心中若有所思,眼中闪烁着光芒。
就在这对爷俩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的时候,天色也越来越亮,远处一些白帐篷的门帘也悄然掀了起来,一些铁勒人伸着懒腰从里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王老头儿双腿微曲,双手一撑,“嗖”得站起身:“走,不管怎么说,该办的事儿还得办,该报的仇还得报。”说完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看着远处的白帐篷,李元吉默默念叨一句:“对不住了!”然后突然扬起双腿,腰部猛地一弹,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起来,最后拍拍屁股,径直离开。
见萧虎还躺在那里睡得“呼呼”作响,王老头儿“嘿嘿”一笑,蹲下来对着他的屁股,“啪!”猛扇了一巴掌。
萧虎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剧痛惊醒,当即捂着屁股窜得老高,见王爷爷蹲在旁边,立即一脸茫然地发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老头儿“嘿嘿”一笑:“没怎么,就是想提醒你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你看,晒疼了吧。”说完带着坏笑转身离开,去喊其他人去了。
这时晕晕乎乎的萧虎才总算明白过来,立即气呼呼地嘀咕:“哼,你等着,明天我就不睡了,专门喊你起床。”嘀咕完,正看见李元吉幸灾乐祸地地走过来,那嘴咧得都看见后槽牙了。于是顿时火起,破口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天天喊你起床,你倒好,不喊我就算了,还看我的笑话。”骂完立即拔腿冲过去,边冲边嚷嚷:“也让你尝尝被太阳晒的滋味。”他不敢拿王老头儿怎么样,自然要将气全撒在李元吉身上。
李元吉见状当即转身逃跑,边逃边喊:“你自己睡懒觉被太阳晒了屁股,与我何干。”
越提这个萧虎越生气,跟着他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还别说,在这柔软的草地上睡上一觉,感觉真是不错,这一夜众人都睡的香极了,而且早上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蓝天、白云、绿草地,无论是心情还是精神都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
当然也有两个例外,他们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个是萧虎,在睡梦中突然被人突然拍醒,自然高兴不起来。另一个便是李元吉,就因为笑了一下就被追着跑了两里地,屁股还挨了两脚,冤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