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九镜的状态一解除,桑寄环的反噬就来得迅猛快疾,半梦半醒之间许迟迟都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完全被掏干净了的瓶子一样了。
全身上下都是一样的枯竭空洞,再加上猎猎大风一吹她都好像能听到风灌过她身体的回响。
伴随着神智的慢慢恢复,许迟迟尝试着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深沉蓝色,似乎是方才她脸一直紧贴在谁的衣襟处。
她微微扬起脸就瞧见了一点的侧脸。
“……洛长宜。”她下意识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后没有了下文,她蹙了眉:“你要带我去洛家吗?”
“不,你伤得重,我带你去怜乐楼。”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一点也不清楚,也或许是许迟迟现在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反正她过许久才缓过神来意识到他要带她去哪里。
为什么受伤了就要去怜乐楼呢?它又不是个医院。
好疼,好累啊。
醒不了一会儿许迟迟又闭上了眼,忍耐身体上痛苦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再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东西了。
良久,洛长宜察觉到她又睡过去没有动静以后他降下了飞行的速度,略微垂了点头看她。
嘴角处都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渍,脸上又一点血色都没有呈现出了一种青白。
这种毫无生气的样子无端让他想起前世,手起刀落后只给他留下具没有生息的躯壳,不曾留有任何余地。
明明燕阙总是说她喜欢他,她总是傻兮兮冲着他笑,甜丝丝的叫他长宜,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变过,以至于后来她好像是突然死去的一样。
洛长宜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她只能算得上温热的躯体,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又都一一碎掉不见。
到最后他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觉得他应该是爱她的,所以她不在以后的世界显得那么无趣灰败。
爱,应该是像燕阙对他一样的。
目光下移到她半垂着的手臂上,桑寄环还牢牢圈在她的手上。
——长宜,你记住,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牢牢抓在手里。
父亲的话尤在耳边,只是洛长宜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他轻轻从她手上解下了桑寄环。
她离开他以后过的一点都不好,现在她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
怜乐楼还是老样子只是来迎人的女妖换了面孔,他想起来就是在怜乐楼前她展现出完全不同以往的样子,乖张狠厉毫不留情。
那个叫栩姬的女妖被她真火烧去半条命,他赎栩姬出了怜乐楼找了处院子安置了也算是善了后。
那时候扶婳对他说,因果不落空。
也就是说因果最后还是会回到宿主本身,谁也替不了。
因果轮回,所以这辈子他和燕阙完全反过来了。
新来的这个女妖是生面孔从前不曾在楼里见过,但是她做事倒有分寸,她告诉长宜说扶大人在九楼观星台,她不便上去要劳他自行前往。
扶婳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在观星台上待着了,她说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洛长宜从前不认同现在也不认同,明明离天最近的应该是渡劫期的修道者而不是某个地方,楼修得再靠近天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抬头看。
父亲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过,扶婳就是个神婆。
所以她的话不必全信,事在人为。
明月悬空,月色如银,洛长宜一走上观星台就见披了满身光辉仿佛通神的扶婳。
“九姑。”父亲称扶婳为九娘,洛长宜也就打小唤她九姑,扶婳虽少人情却也认了这个称呼。
扶婳睁开了眼,一双森白瞳孔泛着无机质的冷,她似乎对他的来意了然于心:“过来吧。”
洛长宜走近,跪坐,随着他的动作许迟迟的鸦青发落到了刻满符文的地上。
“她伤得很重,请九姑救命。”
扶婳没接话,只是有道绿光浮现围着许迟迟的右手臂打转。
良久,绿光散去,扶婳开口:“未伤根本,至于她的命理线和你的不一样,她的,我瞧不太清楚。”
扶婳是在回答他之前来求过的答案,那个时候他坚定的认为燕阙一定是和他一样重生了。
但是燕阙不承认,现在扶婳也说他们的命理线不一样。
他重生的第二天就来见了扶婳,毕竟他能重生扶婳要占一半功劳。
只是那天扶婳门都没让他进。
还是后面他一连几天的来才见到她,见面第一句话,她就是说,她知道他的命理线发生了改变。
扶婳没有明说这个改变是什么,但是他觉得应该就是和他的重生有关系,如果燕阙也是重生的那她应该也会有相似的改变。
可惜没有,扶婳还是如前世一样看不清燕阙的命理线。
事有缓急,长宜现在倒也不太在乎燕阙是否是重生的了,他更想她快点好起来。
而在他想要请扶婳即刻救燕阙的时候扶婳先开口了。
她道:“你与此子莫纠缠的好。”天机不可泄露,她也只能言尽于此。
洛长宜闻言罕见的沉默下去,一模一样的话扶婳又讲了一次。
上一世扶婳也讲过,他当时信了。
只是如今……
逆转时空重生本来就是悖逆天道的事情,扶婳告诉过他,他走的是用万世换一世的不能回头的路。
不能回头,他也不想回头。
什么万世千命的他都不要,他只要现在。
“九姑金玉良言,长宜记下,只是现在……”
“我知道了,你放下她出去,我会救她的。”
扶婳打断了他的话开始赶人,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和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命理带煞,犯的是多情命。
长宜缄默只能将怀里人平放好后就退出去。
九姑出手便是和阎王都能抢一抢,她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想到此处洛长宜脸上就起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