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行突然有些后悔跟赵东亮过来了，她用柳青青的眼神里看到了计量。
他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无论是亲人、朋友、恋人、夫妻，在每段关系中，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就像是一个银行。
前不久，他救了柳青青，就等于是往里面存了一大笔钱，现在就是在往外取钱。
周景行不想从里面取钱，甚至还想在往里存点什么进去。
银行里的钱越多，两个人的关系就会越亲密，会从陌生人到朋友，然后再到好朋友，甚至是恋人、夫妻……
他不想把这些亲密值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哪怕赵东亮是他很要好的朋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博取她更多的好感。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针，打算帮她缝抱枕。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景行的手艺活好，肯定不会给你弄坏的，你还是先跟我回家去劝劝我媳妇，别跟我离婚了。”
他生怕晚了一会，王翠花就收拾包袱走人，情急之下拽住了柳青青的手腕。
“咳咳。”周景行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眼神像钢针一样直嗖嗖地往赵东亮的胳膊上射。
赵东亮微微眯眸，眼睛里闪着兴味的光，隐约猜出了点什么，连忙松开她的手。
在路上的时候，赵东亮一直是客客气气的，说自己家媳妇的不是，搞得柳青青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把邻居家傻白甜的小朋友打了，人家家长还跟他赔不是。
“赵指导员，我也有错，就是他骂我弟弟是流氓犯，我忍不住才……”
赵东亮温和地笑了笑：“不怪你，我那媳妇是被我惯坏了。”
语气里有无奈，更多的是宠溺，说到王翠花的时候，眼睛里的柔光简直能把人给溺死。
她现在还真的有点羡慕王翠花了。
“小姨夫，你怎么带她来了！”孙水仙嚷嚷起来。
赵东亮才不惯着他，冷声说：“这是我家，我想带谁过来就带谁过来，你要是看不惯就走，没人拦着你。”
他一说话不当紧，王翠花觉得他是在指桑骂槐，想逼走她们。
像是屁股下面点了炮仗一样，一蹦三尺高：“我看你这就是烦了、腻了，离婚，现在就离婚。”
“你有话好好说，咱们十几年的夫妻了，安生日子没过两年，你不要没事找事。”
“赵指导员，让我和嫂子单独说会话行吗？”
孙水仙本来不想走，可对着小姨夫犀利的视线，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身为女人，我觉得你挺傻的，你跟赵东亮十几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离了婚你去哪？回生产队吗？”
王翠花不服气地擦了擦眼泪：“我有手有脚，就算是回生产队也饿不死？”
“一个工分一毛钱，你一天能挣几个工分，三十多度的天气，你在田里挥锄头，那小妖精在这里吹风扇，每个月花着你男人的钱，你能甘心？”
这年头风扇还没有普及，一台就要八十多块钱，国营职工两个月的工资，风扇应该是赵东亮出差带回来的，外包装还没来得及拆。
王翠花当然不甘心，擦了擦眼泪，悲愤交加：“他现在都不要我了，我除了离婚能怎么办？”
“我的傻大姐呀，你真傻，我骗你的，赵指导员在外面没女人。”
王翠花坚定地摇摇头：“不，他肯定有女人，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肯定是心虚才对我这么好的，肯定在外面有小的。”
看她如此笃定，柳青青为赵东亮点了根蜡：合着疼媳妇也算出轨的证据了？
“你知道赵指导员为什么经常出差吗？”
“为了会小三？”
柳青青被她气笑了：“还小三呢，人家小三又不傻，他的钱全都花在家里了，小三跟着他喝西北风呀？他出差是为了挣补贴，好给你买衣服，买风扇。”
王翠花有些心虚，家里钱的确都花在她身上了。
“出差可是个苦差事，去首都坐火车要两天两夜，赵东亮买的都是硬座，就是为了省差旅费……”她指了指那一摞的火车票票根。
她还没说完，王翠花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对不起老赵，他对我这么好，我还让他们家断了香火，我真该死，今天这个婚，我是一定要离。”
柳青青扶额，本来以为任务结束了，她都打算回家吃面条了，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好，那我也就不劝你了，部队离婚需要提前打申请，你们快离婚了，住在一起也不合适，我先让赵指导员过来收拾东西，先搬出去住。”
在王翠花还在愣神的时候，赵东亮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柳青青不知道从哪里开过来一辆机动三轮车，车上还坐着陆哲远和柳世通。
“这些书，还有这些家具都搬走。”她指挥着大家搬东西。
东西已经在车上了，假惺惺地征求王翠花的意见：“王姐回生产队，这些东西也带不走，一日夫妻百日恩，还不如留给赵指导员呢，你没意见吧。”
王翠花没说话，看了一眼赵东亮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东亮？”
“这些东西还是让她带回去吧。”
王翠花更心塞了，她才不是要这些东西，强忍着哭腔，吸了吸鼻子：“留给他吧。”
“我果然没看错人，王姐果然大方又敞亮。”
王翠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还真大方，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了，没孩子就没孩子呗，这么多年了，赵东亮也没有嫌弃过她。
她已经后悔了，又拉不下面子。
一辆三轮车没装完，柳青青又找了一辆才装完。
三轮车和搬家的人走后，屋里除了四面承重墙剩下的都是一堆废铜烂铁了。
孙水仙抽空去光明理发店剪了个头发，还烫了一下，花了五块钱，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舍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小姨有钱。
进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看到坐在墙角哭的王翠花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