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彻底把何须生的思路打开了,他不由沉思起来。
闫无生也不打搅就陪着何须生慢慢踱步,这一路就已经来到了上升村。
“确实不错,可原材料呢?”
何须生认可了闫无生的思路,开始关心更现实的问题。
“棉花,羊毛都是非常好的御寒材料。”
闫无生笑着说。
“棉花?白叠子?我曾在宫中御花园见过,那东西可以纺织?”
何须生古怪的看着闫无生,有些不明所以。
“蚕茧都可以纺织成布,何况棉花了。放心吧,绝对可以的。而且为了御寒不一定非纺织成布,只需要将其填充到衣服里,自然就能御寒。”
闫无生信心十足,这可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啊。
“真行?那种植呢?云中的土地可种植不了。”
何须生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闫无生,毕竟闫无生曾经的奇思妙想,全部在宁县实现了。
“种植?你云中那么缺水,为何要自己种植?你云中只要把育种的事干好就行了。”
“药山模式?”
何须生眼睛一亮,马上明白了过来。
“对,云中只需要干三件事,培育良种,纺织成布,做买卖。”
闫无生脸上带笑,看来何须生明白了。
“那技术……”
“技术别问我,我不懂,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闫无生连忙打断何须生的提问,这不是他能解决的。
“呵呵,愚兄着急了。”
何须生笑着打了个哈哈,这事闫无生确实帮不上忙,哪怕宁县的各种产业,闫无生也只是出主意,从来不参与到实务中去。
“县尊,无生真正看中的是羊毛。”
“细说。”
闫无生再次提起羊毛,这让何须生不得不重视。
“漠北之地,遍地是羊,羊毛每年都会剃掉,无用之下只能焚烧。若能将羊毛纺织成布,就可以从漠北部落以银钱购买。当漠北部落习惯了以无用之物换取银钱,你以为呢?”
何须生眉头深皱,他隐约能察觉事情不简单,很可能是关系国运的大事。
“请教!”
何须生掸衣正冠,作揖行礼。
闫无生坦然受了这一礼,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关系到何须生未来的官路。
“县尊,无生给你讲一个荒唐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没有神仙妖魔,有的只是羊吃人……”
随着闫无生将羊吃人的故事娓娓道来,何须生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掉。
这恐怖的场景,让他心神巨震,人性的贪婪和残忍,在这个故事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何须生明白了,闫无生这个故事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这是说给天子和太子听的。
等他前往京中述职,天子必定会问及施政策略,那么这个故事顺理成章的就会被天家父子知晓。
到时候,天家一定会同意,这是一招解决边患的阳谋!
“受教了!愚兄受教了!”
何须生擦干满头冷汗,再次作揖,可是闫无生却闪身避开了。
“县尊,煤炭很重要,他可以烧开水,开水可以变成动力。那两位的传动装置,可以将煤炭变成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人力。”
闫无生指着上升村那一高一矮兀自在争吵的两人,满含深意的说。
“这是何意?”
“县尊,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好好去书院和工坊看看吧!”
闫无生说罢就直接闭嘴,无论何须生再怎么询问都得不到答案。
何须生也放弃了,他知道闫无生担心什么。
“无生,听说你要离开宁县?”
“对,城隍祭后就离开。”
“目的地呢?”
“安定。”
“安定?靠近金城了,也是漠北之地。可惜距离云中不下两千里地。也不知道何时才有再见之日。”
何须生愣了片刻,有些伤感。
闫无生虽然只有弱冠之年,但见识渊博,定计长远,是真正不可多得的国士之才。
可惜,身在四阴门,注定无法纵横捭阖,成就惊天伟业。
“明月千里,岁岁如故;春秋一度,终有再见时。哈哈哈……”
闫无生大笑起来,笑得有些放肆。
或许是闫无生的豪迈,何须生也被感染,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上升村工地上,来往的百姓看着相对傻笑的两人,心中不由得鄙夷起来。
好手好脚的两个人,不想着好好干活,只会傻笑。
接下来的日子,闫无生再也没有见过何须生。
听张接梨说,何知县已经把政务全部交给了王益亲,自己则换上了儒袍,天天泡在屯桓书院中。
听说何知县也不研究新学,天天就和一帮格物的学子在一起捣鼓什么东西,反正稀奇古怪的,时不时还能听到这群人激烈的争吵。
光阴匆匆如流水,落英入水不需归。
庚申年二月初三,宜出行。
盘桓两个多月的何须生要进京述职了,他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宁县了。
工坊、书院、工地……纷纷停工,百姓们自发的要为这位改变了宁县的父母送行。
宁县城北官道两旁,百姓们穿着最好的衣衫,浑身打理得干干净净,他们要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向何须生告别。
宁县的氛围是哀伤的,是不舍的,但没有一个百姓哭泣,他们强忍着泪水,不想何须生难受。
可惜,当何须生踏出宁县北门时,惊天的哭嚎声彻底响彻了宁县。
百姓的眼泪中没有屈辱,更没有伤痛。
这眼泪中,只有不舍和慰留。
这一天,宁县被眼泪湿透!
何须生以为自己是坚强的,他认为自己能坚强的面对这一切。
但他看到官道沿途的百姓后,双眼红成了一片,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父老们,乡亲们,何须生走了!”
何须生强忍着哽咽,向四周鞠躬,百姓们齐齐跪成了一片。
“请起,请起,生……生受不起!”
“县尊……”
“何大人……”
……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中,何须生登上了马车,他这一去,可能就是宁县百姓的永诀。
马车走得很慢,一路上全是百姓跟随,这一送就送到了十里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