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如此多女子在工坊中?”
太子有些惊讶,成药坊里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头罩和面罩,几乎分不清男女。
“确实如此,成药坊丸药工序,很多都是女子,女子细心、耐心,丸药的品相比男子还要好。特别是女子用的药,几乎是只有女子参与。”
“哈哈,不错。若流民中有两人能讨生计,那这家流民就能很快成为新宁县人。”
太子一愣,马上明白了何须生的用意。
“殿下英明!”
“何卿,说说这药材坊和成药坊的事吧。”
“遵命!”
何须生思虑片刻后,轻声说:“下官来到宁县时,正值宁县大劫之后,宁县民生凋敝,人口只剩八万不足,有两万余人遇难或出逃。”
何须生的话,让太子陷入了沉默,他是知道宁县大劫的,那是近些年来少有的惨案。
当时他以为宁县彻底废了,没想到中途出了个何须生。
“下官就任后,也曾一度陷入迷茫,不知该如何下手。宁县太惨了,满城戴孝,遍地白幡,百姓夜夜哭,士绅惶惶不可终日。”
何须生说着,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太子能体会他的悲伤,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就在下官焦头烂额之际,得了一位高人指点。”
“高人?”
“高人名讳请恕下官无法相告,高人不为人道中人。”
何须生说得很隐晦,但太子已经明白,那位高人应该是旁门中人。
“继续。”
太子也不在意,这些隐世奇人,多少有些怪癖。
“那位高人说,要想救宁县就要因地制宜,宁县地处边荒,山多田少,若要靠农兴宁县,几乎是不可能的。”
太子点点头,这高人没有说错,靠农宁县活不了。
“高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宁县靠山就好好在山里挖掘。在高人的建议下,宁县这才有了高山药田、林下药田、药材育种田;这才有了药材坊。可惜药材的利益毕竟太薄,还不足以让宁县过上好日子。高人说,这叫初级农产品,经过初级加工的就是药材,只有经过深加工后,才能获得更高的利益。”
“初级农产品?初级加工?深加工?”
太子敏锐的发现了三个很陌生的词汇。
“回殿下,初级农产品就是未经过加工的产品,比如小麦;初级加工则是,将小麦加工成面粉;深加工则是,将小麦加工成面粉,将面粉再加工成馒头。”
“种植的草药收割后未经处理,就是初级农产品;草药经过晾晒等成为药材,就是初级加工;而你们将药材加工为成药,就是深加工。”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如此划分,真是简单明了。
“太子英明,正是如此,下官才召集了宁县的名医,从无数方剂中选出了适合成药的方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宁县药材坊和宁县成药坊。但高人说,若只如此,宁县最多成为豪商之县,无法真正有益百姓。”
“如何解决?”
太子已经被这位高人的论调所吸引,没想到这宁县新政背后,还有如此多秘密。
“正要回禀殿下,宁县要解决人口问题,粮田是关键。于是就有了现在成药坊实行的股本制度。宁县士绅以粮田换城南荒山,以荒山为股加入药材坊成为药山,士绅不用管理荒山,一切由药材坊出人出力管理,包括售卖都由药材坊一力承担。药材收益后,士绅占股五成一,药材坊占股四成九,其中药材坊分配的四成九需承担药山的所有费用。”
何须生含笑说道。
“如此重担,药材坊能盈利?”
太子立刻察觉了其中的不对。
“不能,但药材坊并不靠药山盈利,只需要保持不亏损就行了。药材坊真正盈利是来自于药材的初级加工,每种药材的加工都是不同的,若没有庞大的名医为药材加工注解,是无法完成的。药材工坊将一部分药材售卖商队,一部分药材直接售卖成药坊。因为宁县药材坊有着完整的工艺流程,生产的药材绝对是天下最标准的,所以价格相对也高一些。”
“哈哈哈,不错,不错。用药山把粮田换来了,用于民生,而士绅们得了个不用费心、不用担心的生计,得到的药山越多,收益越多。而药材坊,用士绅们的银钱,养活了大批以药山为生的人,哈哈哈,妙啊!”
太子明白了整个链条的利益关系,彻底开怀起来,这才是解决土地兼并最有效的办法。
“太子殿下,不仅如此。药材坊衙门占股五成一,剩下四成九则售卖给愿意投资的士绅。当然若愿意以药山入股,则是另一套计算方法。这四成九的股本,现在主要是由边军、士绅、名医等持有。但这些股本不允许自由交易,若要交易只能卖给衙门,而衙门的持股不能超过五成一,多出的股本必须公开售卖。”
“岂不是要出现尾大不掉之祸?”
太子皱眉,这样一来,富者越富,可不是好现象。
“殿下放心,每年药材坊会预算次年的运营成本和投入情况。利益分配是需要先减除这些的。运营成本虽然很固定,但次年投入的名目就多了。比如,为运送药材方便,那就修路;比如为了药材浇灌方便,那就修水利;比如,为了药材长得更好,进行良种培育等。而且剩下的利益一般不会超过两成。而且,咱们衙门只做监督之责,不参与工坊的具体运营,也让工坊不虞因公损私。”
何须生含笑解释起来,这可是一环套一环的。
“哈哈哈,好手段,好心计!难怪你宁县敢三年接收了近十万流民!好!工坊不仅出工出力,还帮你宁县衙门养活了无数百姓,而县里的税收,你们就可以腾出手来,搞教育、搞公租、搞良种……好!好!好!”
太子再也忍不住,连连拍掌叫好。
“多谢太子夸奖,一切都是下官的本分。”
“本分吗?呵呵,要是每个官员都有何卿的本分,国家何愁不兴啊!”
太子感叹一声,这本分二字,真是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