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马知骨说罢,转身回了内堂。
衙门前的百姓面面相觑,他们听说衙门根本就没有抓捕二皮匠的打算,这才跟着来看热闹。
谁知,马知骨却说二皮匠已经抓到了,还说明天公审。
这下,百姓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总不能让衙门把人犯带出大狱,以辨真假吧?
你个泥腿子有什么资格质疑官府?
是嫌官府的刀不够多?还是嫌水火棍打人不够痛?
“既然,县尊说明日公审,那想来是已经抓住了逃犯,我等也不能再生事端。”
“对,既然县尊说了,就一定是真的。”
“对对,县尊还让我等呼朋唤友一起见证,那我们就多找些人来观审吧!”
“好,明日多带些人来观审!”
“就是,宁县还从来没有过大审,明天一定要带上家人来看。”
“没错,明天带家人去看。”
……
回到大堂,马知骨故作愤怒,屏退了左右。
一个年轻女子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女子年约二八,柳眉杏眼,脸若鹅蛋,唇角含笑,一粒细小的黑痣长在上唇右侧,端是俏皮又可爱!
女人身量不高,却显得丰满异常,宛如黄河几字弯,让人心惊动魄。
“马知县,可还紧张?明日后,你可就要长生久视,不为凡俗了哦!”
女人开口,声音如蜜似饴,让人忍不住咽唾沫。
“朵颐菩萨!”
马知骨念出女人的名字后,神色古怪,仿佛回忆起了往事。
十五年前,马知骨刚过不惑之年。
他任宁县知县三年,期间吏治清明,文教出众,甚至出了个弱冠举人王广俄!
这可是天大的大功劳一件!
同年们皆是写信来贺,恭喜他高升在望!
老师也写信告知,他今年官声、官评皆是优等,正在为他寻找机会调往京中。
这时,马知骨是满怀抱负,一心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
他在任时,积极开田垦荒,鼓励生育,教化百姓,也确实做到了让宁县,从下县到中县的跃升。
就在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情海天女案爆发。
期间,宁县死伤不下千余人,十恶之案更是不下四十余起。
虽然事关超凡,他未受惩罚,但宁县的罪过总要有人承担,他的升迁之路也彻底断绝了。
老师写信劝慰他,好好在宁县终老,不要再妄图向上了,他已经被挂了黑绳,永无出头之日。
从此后,同年的书信再也没有来过;给老师的书信也再也没有回过。
他从一位志向远大,前程无限的好官,活成了人人厌恶的独夫!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做好了自己能做好的一切,却抵不过命运轻轻拨弄的一根手指。
正所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他也抗争过,也挣扎过,但最终也不过是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经历了大起大落,也经历了人情冷暖,马知骨彻底没了希望。
从此后,他也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天由命、得过且过了。
他本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持续到他致仕,甚至入土。
但,十二年前,一个女人找到了他。
那天,马知骨正在书房看书,但心中的烦闷却让他心不在焉。
“我知道你,马知骨。”
女人突然出现在马知骨书桌前,双手撑着面颊,仔细的打量着他。
女人的声音如同蜜糖一般甜蜜,让马知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来……”
马知骨正要叫人,却被女人伸出食指点在鼻尖,瞬间僵硬不动。
“你可真讨厌,锁骨姐姐怎么让我来见你呀?别出声,小心我杀你全家。”
女人皱起琼鼻,用甜腻的声音威胁道。
马知骨知道女人不是凡人,不敢造次,只得眨了眨眼。
“这就乖了嘛!”
女人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你是谁?想干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女人收起食指后,马知骨压低声音,连忙询问。
“你真讨厌,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你?”
女人再次皱眉,有些嫌弃的说。
“你是谁?”
“我是朵颐啊!”
“你想干什么?”
“锁骨姐姐让我来找你啊!”
“锁骨姐姐?谁是锁骨姐姐?”
“锁骨姐姐就是锁骨姐姐,你真讨厌。”
朵颐面色不快,柳眉倒竖。
“朵颐,你找本官何事?”
“叫我朵颐菩萨!凡人!”
朵颐菩萨直起身,浑身圣洁之气涌动,马知骨甚至有种跪地膜拜的冲动。
“朵颐菩萨,有何贵干?”
马知骨强忍着下跪的冲动,态度谦卑的问。
“对了嘛!你也会好好说话的嘛!”
朵颐菩萨唇角勾起,圣洁之气荡然无存,那股天真烂漫的感觉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我是来让你长生的!只要我们献祭了宁县的凡人,你就可以成就辘辘天魔,从此长生久视,不为凡俗。我也可以进阶三品,成就半仙!”
朵颐菩萨说着心中的计划,说到高兴处,还转了个圈,嘻嘻笑了起来。
“不行,在下拒绝。”
马知骨放下心中的摇曳,坚决的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
朵颐菩萨呲牙威胁。
“杀我也不行,在下身为宁县父母,岂能献祭百姓?”
马知骨眉头倒竖,颇有些威武不能屈的书生模样。
“哎……那好吧!”
朵颐菩萨叹息一声,说完就消失在了书房中。
马知骨张大了嘴巴,他始终不明白,一个和他讨论献祭宁县的女人,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他。
甚至在他拒绝后,直接就离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从那以后,马知骨再也没有见过朵颐菩萨。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都不知道当年是不是真的见过这样一个人。
那个女人,将天真和圣洁融为了一体,每次想到她,马知骨都会不自觉的咽唾沫。
但,马知骨很清楚,这不是因为色欲的原因,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咽唾沫。
这一过,就是四年有余。
就在马知骨以为当年的事,只是个幻觉时,朵颐菩萨再次出现了。
还是那个书房,还是相同的问候。
不同的是,马知骨已经渐生华发,而朵颐菩萨还是那个妙龄少女。
“马知骨,你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献祭宁县的凡人?”
朵颐菩萨还是双手撑着脸颊,仿佛在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的少女。
“朵颐菩萨……”
马知骨看着朵颐菩萨毫无改变的容颜,心中暗叹,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再次见到朵颐菩萨,马知骨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至少可以证明,这数年间的午夜梦回,不是虚假。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献祭宁县呢?献祭其他地方不行?”
马知骨忍不住心中疑问,脱口而出。
“原来你还没想好啊!”
“等等……”
马知骨见朵颐菩萨要走,连忙阻止,可惜还是晚了。
朵颐菩萨走后,马知骨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是否还有下次机会。
曾经放不下的,看不开的,想不通的,在时间的沉淀下,全部放下了,看开了,想通了。
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再可以预计的寿命里,他只是在等着腐败的一块烂肉。
马知骨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眼睛开始昏花、耳朵开始不清,鼻子开始失灵,连摸着青楼的美人也再也没了该有的冲动。
他开始翻阅故纸堆,开始寻找活着的意义。
他开始期待朵颐菩萨的再次出现。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马知骨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
一日又一日的等待,
一日又一日的悔恨,
一日又一日的失望,
直到他已经彻底绝望。
那天,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呀!你都这么老了啊!”
还是那个二八女子,还是那个俏丽的身影,还是撑着双颊。
“朵颐菩萨……”
马知骨喊出这句话时,声音不断的颤抖,他已经五十三了!
“马知骨,要不要和我一起献祭宁县?”
“好!”
马知骨从未如此坚定过,他没有一丝的犹豫,他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一次机会。
“呵呵,这就对了嘛!只要成为辘辘天魔,你就可以长生久视,不为凡俗了,多好啊!”
朵颐菩萨高兴的转了一圈,亦如十二年前一样。
“请问朵颐菩萨,什么是辘辘天魔?”
马知骨长身作揖。
“辘辘天魔啊!那可是顶级诡异,是后天天魔。”
“诡异,就是那些没有神志的东西?”
马知骨心中一寒,他不想成为没有理智的诡异。
“都说了,是后天天魔,不要用那些没有灵智的烂肉比。”
朵颐菩萨撅起嘴,满脸不高兴。
“请菩萨为我解惑。”
马知骨再次作揖。
“辘辘天魔,以凡人欲望、寿元为食,以天道灵气为根,是真正的仙人。”
“我真的能成为仙人,长生久视?”
“马知骨,你还是那么讨厌。都已经告诉你了,还问。”
“请菩萨恕罪,老朽需要如何办?”
马知骨心中忐忑,小心询问。
“呵呵,放心。本菩萨已经有了完美的计划,首先,破坏宁县的人道气运;其次,布置献祭大阵;再次,遣散四阴门护法;最后,镇压城隍,释放情海天女,以她为阵眼开始献祭。”
朵颐菩萨高兴的说出了计划。
“菩萨,具体如何操作?”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朵颐菩萨歪着头,不解的看着马知骨。
她觉得,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马知骨还听不懂呢?
“啊?没了?”
“没了啊!”
马知骨有些后悔,他觉得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整个计划,除了连大纲都算不上的行动目标,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具体办法。
不愧是朵颐菩萨啊!
“请问朵颐菩萨,我们有多少盟友?”
“盟友?就我们俩人啊!”
马知骨有些痛恨自己的天真,他就不应该期望朵颐菩萨有什么准备。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让你找到两个盟友。”
“可靠吗?”
“绝对可靠。”
朵颐菩萨胸脯拍得山响,惊起了夸张的波浪。
“谁?”
马知骨咽了口唾沫,好奇的问。
“仵作,詹愚夫;二皮匠,商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