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站起身来,四肢着地,一条尾巴高翘,它一脸严肃地仰头审视着宋小北。
宋小北被它盯得有些不自在,挠挠尾椎骨处的痒痒,又抠了抠鼻屎。
“不休愿。
是我当年殚精竭虑、苦思冥想、钻破了多少牛角尖才设计构想出来的禁忌术法。
向天外道、地外法舍身立愿,合恶规诡则,舍弃立愿者预设的愿景前提,不拘愿成的方式过程,不计任何还愿的代价。
只求立愿者愿外之望不得结果便无休无止。”
猫子五官逐渐皱缩扭曲在一块儿,面目变得有些狰狞,他低声呢喃,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宋小北说:
“我用这不休愿之法维持我袋宗的试验推演,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
你看看你,是我又不是我选中的传人啊,盲目,痴愚,不知所谓,就像一滩烂泥,给人一种难以言喻,不可准确名状的感觉,空虚,怠惰,自我,堕落,”
猫脸之上显露出深深的嫌恶,又逐渐变成又哭又笑的难以形容的表情,声音中突兀地透出一种绝望中的狂喜,
“要指望你破解我师兄那等天骄天选,我这等神鬼难测的天才,还有一代又一代人杰也无法解决的困境难题?
我是不是疯了?
还是这窟巢,那不休愿力疯了?
但也正是你!
正合我本体当时的推算,不解之解,非选之选!
天外之人,无有之人,能返回我袋宗原点之人!”
宋小北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猫子啊,先别夸我了。我知道你特别会夸人,张嘴就是好词儿。但你别再夸了好不好,你先保重自己啊……”
“只差这最后一步,你便是当代袋宗传人。”
“诶?猫子,咱不是说好,我不想要你就不会硬给的吗?咱不都是文明礼貌人吗?
说好的你袋宗人最遵守规则呢?”
“谁说你不想接受的?你昨夜不是舍身忘死地试图继承袋宗道统的嘛!
好,老祖我就成全你!”
猝不及防间。
灰猫猛然浑身炸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不停,双瞳翻白……
与此同时,宋小北也身心俱震,一种难以形容的糟糕感觉席卷而来。
就像是身体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动地不受控制地打开,心灵与灵魂层面感受到被割裂的痛苦,无法观测到的无形的伤口被炙烤拼接……
这酷刑折磨般的酸爽让宋小北直接狂飙脏话,最直接最污秽最不加修饰充斥着恶意的脏话,翻江倒海而出,倾泻而下。
这瞬间仿佛永恒……
从痛苦中解脱后的宋小北虚弱地趴在房脊之上,尽管感觉人随时要撅过去,气都喘不利索了,但还是执拗地继续对灰猫倾诉脏话。
灰猫也不好过,它肚皮朝天仰躺在屋顶上,完全不理会宋小北的脏话攻击,缓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已将你体内残存的身体……原主的一丝游魂,拼接在你的灵魂之上。如此,既符合……窟巢与不休愿力的指引,也不算将袋宗道统强加于你了。”
“接?啥意思?就像把一棵树的一颗小植株嫁接到另一棵树的树干上?
还有你这诡叙也太牵强了吧!
还符合,符合你这魔怔怪的臆想是吧!”
“聪明,形容得倒是很贴切。恰巧此术的灵感来源就是我种植果树时偶感所得。我这人没什么爱好,修道之余也就偶尔种些什么花草树木,打发打发空闲时间的同时还可以陶冶性情。”
“谢谢,也没那么聪明啦~
王八蛋,这种时候是夸人的时候吗?你觉得现在夸人还有用吗?
合适吗!
把这种毫不人道,不合伦理道德的邪恶手术说成是果树嫁接是吧?显得你有学术精神是吧?
还爱好,陶冶性情,你觉得你很绿色小清新是吧?
你个杂碎,变态……你这是在犯罪你知不知道!”
宋小北感觉到一种源自身体最深处的违和、不自在,恍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虚影,一张沉睡着的面孔,是他先前在水井的倒影中见过的身体原主的脸。
灰猫对宋小北的言语仿佛浑然不觉,它继续开口道:
“不必抗拒,抗拒也无用。你与他已为一体,不仅是身体上的共宿,更是灵魂上的融合。
原本昨夜我是以为他就是应愿之子,以我的角度从各方面来看,他是再合适不过的继承袋宗道统的人选。
但窟巢和不休愿指示我,他不是无有之人,他的某部分已被杂质占据,不是纯粹之子,无法返回原点初始。
我虽然惋惜,却也只能看着他被窟巢吞噬。
可就在那时,你,天外之人降临而来。
当窟巢和不休愿力指示我,像现在这般融合你二者,便能应愿之时。
你可知我有多么的兴奋激动?”
“他不够纯粹,有杂质是吧?
我告诉你我除开杂质,完全没有其他成分含量!
我如果有配料表,那就是杂质百分百!
所以应该是你那两个朋友搞错了,麻烦你给我恢复原状吧,我绝对不会追究你的事故责任,好吗?”
“你没发现吗?快好好感受一下,感受下袋宗道统带给你的全新体验吧!”
灰猫鬼祟地笑了笑。
“诶?”
宋小北闻言一错愕,茫然四顾……
瞬间,是一种神奇或者说猎奇的感觉……
感觉到自己不断地收缩变小,最终小到如同一颗尘埃……
他这颗尘埃莫名陷落迷失在了一个广袤无边的怪异时空中。
而他的知觉,感觉,体验被扩大扩散到了这……这个应该叫窟巢的地方的每个角落。
也不知道准不准确,这窟巢应该不是一个地方,甚至不是一个死物?
它应该是一个介于生与死,生命与物体或时空的存在……
宋小北似真似幻地感受到了窟巢的里里外外,上下左右每一个角落……
但他感受到的是无边的混乱,淤塞,煎熬……
其中许多东西,如果他有的选择,他希望永远也没有感受察觉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保持理智的,也许是那份震撼的冲击力让他无暇顾及什么理智。
尝试着极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呆楞中,他的自我缓缓恢复原本的状态,他的感知中体验到情景大半部分渐渐回归正常,剩下的小部份感知则依然是那样混乱怪异惊悚。
他茫然回首去找那袋宗祖师。
他不玩了,退票可不可以?
还是那只灰猫,只是此刻它似乎变回了原本那只人畜无害的动物。
灰猫看到宋小北盯视它的目光,像是突然收到了某种惊吓,呲牙尖叫一声。
顷刻从房顶上溜了个没影。
宋小北嗤笑一声,看来原本自己不养猫的选择是对的。
也许我天生就是不招猫猫的喜欢吧……